第九章 迷離(1 / 3)

從S城回來,李天就一直心事重重。空手而歸,完全沒有頭緒。畢竟,也是錯過了將近二十年。即使當時疑雲密布,經過歲月的衝刷,留在人們記憶裏的,不過是一樁怪談而已。當了這麼多年的警察,辦案無數,他自己也明白,要查清這個案子的來龍去脈,實在是太難了。再者,正值案件多發期,每個人都忙得腳不沾地,他也實在沒有多餘的精力再想一個多年前的懸案了。

“老大,這個報告要你簽字。”小陳是警校的實習生,這一段時間一直跟著李天,對他有種說不上來的敬佩。人前人後地總是老大老大地叫。

“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我們是執法部門,不要叫我老大,那是黑社會用的稱呼……”

“不要把我們跟那些危害國家危害人民的人混為一談,我們是人民警察。”小陳笑眯眯地接過了話頭。

“知道就好。要謹記。”李天臉上不覺有了笑意。這個頭腦靈敏手腳利索的小夥子,很是讓人喜歡。就好像,看到了多年前同樣是生瓜蛋子的自己。他接過那份報告,“前天那個入室搶劫的案子?”

“是啊。這家夥長得凶悍,沒想到骨頭那麼軟,我們把證據往前麵一擺,他就嚇得尿了褲子,全招了。”

李天不經意地瞄了照片一眼,突然覺著這個人有些眼熟,目光落在籍貫一欄上,沉吟了片刻,拿起的筆又放了下來。

“老大,有問題嗎?”

“這個人……”

“哦,我們查過他的記錄,案底不少,是個慣犯。不過以前一直是小偷小摸,這次也是進屋偷東西時被突然回來的主人發現,狗急跳牆,捅了主人一刀,於是偷竊變成了搶劫。”

他把報告往桌上一壓,“走,我要去見見這個人。”

小陳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心細如發的頭兒難道從中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李天大步流星,轉眼已沒了蹤影,他急忙趕上去。臨走前,他回頭看了一眼,那份報告上寫著,籍貫:S城柳條胡同。

審訊室裏。

李天注視著眼前的這個男人。醜陋的刀疤橫貫整個麵部,肌肉的每一次抽動都透著咬牙切齒的猙獰。他哆哆嗦嗦地蹲在牆角裏,臉色灰白,看上去確實是嚇破了膽。

“站起來。”李天冷冷地指了指擺在對麵的椅子,“請坐。我們不會搞刑訊逼供那一套。政策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想再問你一遍,5月23號的入室搶劫,確實是你幹的嗎?”

“是,是,是,我一時嚇壞了,犯了糊塗。我狗急跳牆,犯了法,請政府明察。”他戰戰兢兢地回答。感覺到銳利的眼光像利劍一樣從他身上一掃而過,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不對。

李天思忖著。“小陳,你不覺得有問題嗎?”他在紙上寫著,“如果是慣犯,反偵訊能力應該很高,審訊似乎有點太過順利了些。”他不動聲色地把記錄本挪了過去,小陳詫異地看著他,看著他意味深長的笑容。他抬起頭,死死盯著眼前坐著的這個男人,他在等待一個對方的動作——閃爍。不管再怎麼偽裝,眼神是隱藏不掉的。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小陳看著默默對峙的兩人,他動也不敢動。不知道為什麼,坐在身邊的這位前輩,總有一種特有的威懾力,就像他愛看的武俠小說裏的氣場一樣,讓人不敢靠近。那雙炯炯有神的雙眼,鷹一樣的銳利,仿佛能看透你的一切。突然,他感到李天的胳膊動了下,從警服裏拿出那支派克筆。他鬆了口氣,警局上下的人都知道,一旦這個動作出現,就表示這場沒有硝煙的心理戰,他贏了。

他看著對麵身體已經佝僂成蝦狀的刀疤男,雖然身體在哆嗦,眼睛卻一直在骨碌碌地亂轉。“抬起頭來。”他命令道。在對視的那一瞬間,他找到了想要的東西。眼神相撞不到一秒,“刀疤”就像是被電了一下似的,目光遊移開,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姓名。“

“馬也。”

“哦?名字不錯嘛。”

“嘿嘿,當年我出生的時候,我爺爺買彩票中了三萬塊錢,家裏希望我以後運氣也這麼好,就起了這麼個名字。”

“是嗎?”

“是啊是啊,警察同誌,我全都交代了,如果有一點隱瞞,我就天打雷劈。”

“哼。”李天冷笑了聲,“都交代了?”

“是啊是啊。”對方諾諾應聲。

“恐怕不是吧?”他挑了挑眉毛,“最起碼,在你名字的來曆上,你沒說實話。”

小陳不解地看了李天一眼。他不明白,一貫雷厲風行的前輩,怎麼會對這種細枝末節的東西緊抓不放。老大不像是會糾纏不清的人啊,他疑惑了。

“當年你爺爺拿回家的三萬塊錢,並不是買彩票中的,而是因為你爺爺一生工作認真負責,從來沒有出過次品,所以在退休的時候,街道發給你爺爺的獎金。你的這個名字,也不是家裏人希望你運氣好,而是希望你能繼承你們家勤懇的家風。”

刀疤臉一臉蒼白,豆大的汗珠滴了下來,他滿臉驚恐地問:“你怎麼知道?”

“你原來的名字,並不叫馬也,而是叫馬也勤。”

刀疤臉從椅子上滑了下來,癱軟在地上。

“你家的地址,也不是什麼S城柳條胡同,而是S城東南大街柳溪荷院13號。你們家門前有課大槐樹,對嗎?”

“你……你是誰?你……你……為什麼會知道這麼多?!”

“哼,我不光知道你是誰,我還知道你都幹過些什麼!”李天的聲音嚴厲了起來,“你十歲時撬了鄰居王大嬸的保險櫃,你爺爺被你活活氣死,十二歲在學校旁邊的胡同裏扒了一個女孩的衣服,把她吊在大樹上吊了一整天,十七歲用匕首捅了對你最好的老師……還要我繼續說下去嗎?”

刀疤臉臉色變得慘白,坐在對麵的這個警察,像是神一樣看穿了他所有的秘密,包括他從未向人提及的,他那劣跡斑斑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