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將軍,雲少將請到。”三軍帳內,傳事兵卒一聲恭敬的稟報讓倚案而立的將者麵色忽地一凝,他瞳孔微聚,並未轉身,背對所有人道:“傳他入帳。”
所謂的所有人,其實一共隻有三個,除了傳話的士兵外,還有兩個約莫雙十年紀的年輕人,也是戎裝在身,持劍而立。
傳話那兵躬身道是,抬頭之時不經意間,眼角餘光掃見那兩士兵,驀地驚了一下。驚的不是他們甚為眼生,而是其中之一竟為女子!秀發高束,眉宇凝烈,透著不輸男兒的巾幗英姿。乍然一見,直覺此女幹練毅然,頗為剛烈。而她身旁的男子與其容貌三分相像,七分有異,五官淩穆,眉飛入鬢,棱似劍削,赫赫分明,渾身上下透著似火又冰的奇異感覺。
似覺察到有人在窺著他們,女子側目看來,神色不動,隻默然一顧,竟讓那兵悚然一驚,似做賊般垂下了頭,轉身退了出去。好生奇怪的兩個新兵,居然還是一個女子!他暗自驚咕著。看相貌論年齡應是兄妹吧,將軍可從來都未曾允許女子從軍過,這回怎麼就破了例?不過再怎麼狐疑,他也不過一普通士兵,那裏猜得到這些居上位者的心思,又有何膽量敢妄自揣度?
“末將見過將軍。”卻簾而進後,依照軍中禮儀,雲庚照例跪道,無可無不可的不羈之態,他當然猜得到方一回營就被告知傳見所為何事。然,在應允起身的刹那,任他再怎麼敷衍,也不能不產生與方才那兵同樣的訝異之色。不同之處在於,他所詫並非兩新兵是男是女,而是隱藏在他們凜色之後那股極力克製的無形內息,雙雙皆是如此。從兩人的神態中看得出,他們對這個將軍有著純粹的敬重。或許正是如此,故而鞞琫容劍在手,卻是挺胸斂去一身內力。
匆匆一掃,他便收回目光,恢複到了一如既往的慵懶神色。
習武之人慣有的敏感也讓兩士兵帶著異樣的眼神看了過來,待得雲庚起身後,兩人上前一步,略一遲疑,單膝及地道:“屬下洛懷隱(洛緹湮)叩見少將軍!”語多生澀,顯是不習慣更不屑於下拜比他們尚小的這個少年將軍,因此澀音之後明顯可聞冷冷的輕蔑之調。
雲庚自是聽了出來,無所謂地笑了笑:“不敢當,本少將似乎不認識兩位,也從未納你二人入我麾下,何來‘屬下’一稱?”
果是一輕狂小兒!兩人垂首交換了下眼神,暗地裏憤道。在極寒淵習武至今,突然被將軍謁訪後,讓他們數載以來積壓在心底的那種刻骨銘心的情緒悄悄流瀉了出來。他們知道,那是將軍在給他們機會,一直以來,他們都感恩並且相信將軍,所以在他和徐將軍道明來意後,他們義不容辭地點頭答應——做這個流連花叢桀驁輕狂的少將下屬,阻止他的一切不端行徑。但眼下一見,他非但如此,竟似連將軍也不放在眼裏,這讓他們兄妹倆如何不忿?
懷隱抬首,按劍冷笑道:“屬下位卑人微,自難入少將軍高眼,但請少將軍自重。”
“如此——那就起身吧。不過,”倒是對那個他敬重無貳嗬,雲庚拖著長長的尾音,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末了冷冷補充道:“我還是不認識你們。”
“你——”懷隱與妹妹性剛烈,能下跪已是忍讓至極,此人如此傲劣,在將軍麵前竟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他兄妹倆那裏還能按捺的住,手中利劍幾欲脫鞘。
似是對這種不羈之態習以為常,一直未曾說話的將者並無怒色,而是側首,淡靜地抬了抬手,壓下兄妹倆心中的泛起的怒火,示意他們暫勿多言。然後轉身,正視著少年,神色明暗不定。
“是,將軍。”兄妹倆再次吞聲,霽容看了看雲庚,移步退回原地。
看著直直投射過來的冷峻眼神,雲庚也不避之,淡漫笑道:“不知將軍傳末將前來有何吩咐?”
不知為何,雲楚風的視線卻最先離開了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皠俊麵容——他很少有機會可以這樣長時間地看著自己的骨肉,每次都是內心翻湧,百般煎熬的時刻,比如令其率軍出征,下令重懲之……再如此次,在沒有任何暗示或溝通的情況下,恃令將這種代表著懷疑的枷鎖強加於他身上。令——嗬嗬,那是他身為三軍統帥至高無上的權利啊,他自豪得想要笑死自己!但是為什麼,在這個少年刻意偽裝出的那種散漠笑意前,他卻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哪怕是蜻蜓點水般的冷笑,都讓他有種深深的無力和罪惡感。
“你要告假?”長久過後,他側過身去,不知道看著什麼,冷肅道。
雲庚無可否認,卻是答非所問,笑道:“將軍明鑒,末將倒覺愧對丞相青睞了。”他自然心知雲楚風何以得知此事,這便表明,方伯概不知實情。他可以想象得到,當方伯把自己所求告訴他和徐叔後,他們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以及驚怒卻又極盡可能壓製的複雜表情。不過從上靈郡回到軍營,這一路下來,他們在方伯麵前也算掩飾的蛛絲不尋了,不愧是深睿沉著的大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