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婆大人(1 / 1)

夜幕降臨之時,小村家家戶戶燈火通明了,正是喝湯的時候。辛勞了一天的農人們,撣去身上的泥土,坐在炕頭喝著老婆熬的粘玉米糝子,呼呼嚕嚕…一股香濃的暖熱瞬間湧遍了全身,滋潤著每個細胞,渾身也通透的舒服起來。

巷道裏停著一排小車,新舊不一,牌子各異,呈“一字長蛇陣”從西往東鋪開。這兩年村裏生活又上了一個台階,私家車普及了。雖然大都不超過10萬元,可對莊稼戶就足夠了。這“一字長蛇陣”排到任老頭門口卻中斷了,他家沒車。這無異於給村容村貌一記耳光,真是個攪屎棍。

男人們喝完湯並沒有立即上床睡覺,他們剔著牙歪叼著煙,走出院子來到大門口瞅自己的車。它像第二個“老婆”,男人們心裏喜歡極了,發現一個汙點,都要吐口唾沫用食指抹淨。前後左右圍著轉,踢踢輪胎,摸摸螺帽,就像將軍審視自己的千裏馬一樣仔細與神聖。有的幹脆上了車,放開音樂,閉目沉溺在驕傲與誌得意滿的世界中。

任老頭這會悄悄躲在牛圈裏,聽著黃牛咀嚼草料的聲音。老婆又罵他了,罵他命咋那麼長?還不去死?死了她就能重嫁人了。黃牛吃得津津有味,他想起剛才順出來的一個涼饃和一根大蔥,就陪著牛咀嚼起來,他囫圇吞咽著,沒像黃牛那麼細嚼慢咽。又是兒子的事讓老婆大光其火,馬上40歲了一事無成,媳婦也不知道在哪?這一切的根源都在於任老頭大半輩子的無能,把日子過日塌咧…土牆土廈土院子。誰家願意把女兒嫁給他們?

他很快就吃完了,邊梳理黃牛的毛邊往牛屁股後麵撒尿,黃牛“哞哞”叫起來,用頭撞著護欄,表示厭煩與反抗。他歉意的笑笑,去槽頭的一口甕裏挖出一大碗麥麩撒在了牛槽裏,黃牛兩眼放光,立即安靜了,嘴和舌頭急不可耐的忙活起來。

他沒有朋友,遇到了煩心事就呆在牛棚裏,看著黃牛吃草。這牛被他喂養的膘肥體壯,毛色發光,有人出價一萬五千元他沒賣。現在養牲畜的人少了,都是機械化操作,就他一個人用黃牛耕種。

他不喜歡去人多的地方,他怕人笑話自己。他特別敏感,別人無意的一句玩笑話他能破譯出多種意思,會和人立即翻臉。他曾懷揣著農藥瓶子躺在鄰居興旺家院裏尋死,興旺給人說他兒子在外麵幹過傳銷。

他是卑微的,一年到頭都是那身黃軍裝。村裏婚喪嫁娶的大事裏,他總是給人家挑泔水。村裏開大會時,他遠遠的躲在人後麵,從來不發言。村幹部也習慣了他這種樣子,有啥事了直接找他老婆商量。

他心裏有兩個最大的仇人,這是除兒子的事外最讓他惱火的事。這兩個仇人越活越囂張,一個是越來越為富不仁的西鄰居興旺,一個是越來越不要臉的東鄰居杏花。

老婆開始在屋裏摔東西,她現在有了神經病,火氣上來了壓不住。他不能接茬,兩個仇人這會在在牆外偷偷聽呢,隻盼他們兩口子打起來。他就靜靜地看著黃牛吃草,一會兒吞咽,一會兒反芻,越吃越香,他都不由得跟著流下了口水。老婆摔累了,大聲哭起來,又是埋怨父母,當年為了錢把她賣了,推進了火坑。

直至月懸半空,一切才安靜了下來。老婆窯洞裏的燈黑了,估計折騰不動睡了。黃牛喝了一盆水後也臥下了。任老頭走出牛棚來透氣,舒舒筋骨。剛到院子中間,他忍不住打了幾個寒噤。寒露過了,晚上穿件秋衣太薄。他不由跑回自己的窯洞裏,白天忙地裏的活,被子還沒疊,他把炕掃了幾下,被子又原樣放下了。東鄰居杏花的大鐵門突然“哐當”響起來,這又是哪個野漢子來鑽她的被窩?也不分農忙農閑?白天打蔫夜裏發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