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省,錦安市。
今年市政府的節日氛圍營造工作啟動得比往年更早,離大年三十還有十來天,市中心各處已是張燈結彩、花團錦簇,各大企業響應政府號召讚助的大型喜燈、花壇、牌坊也紛紛加大了投入且按時完工,無論是規模氣勢還是造型風格都更加喜慶、紮眼,將節日氛圍營造得分外濃厚。
最豪華大氣惹人眼球的喜燈,是中心商圈廣場圍繞“全國優秀旅遊城市”馬踏飛燕雕塑而設的一組“金蛇狂舞賀新年”,不斷吸引著過往的市民和遊客在它麵前合影留念。冠名的企業是“昊天集團”,錦安的民企巨艦,和過去很多年一樣獨占鼇頭。
廣場上忙著置辦年貨的市民們往來穿梭,三三兩兩結著伴兒的年輕人則懷惴著年終獎,從地鐵站口一出來便興奮地往廣場周邊林立的各大商場和專賣店擁去。目不暇接的節氣促銷廣告令所有人的雙眼都充滿期盼、腳步輕快、連嘴角都洋溢著幸福,除了狄風。
二十郎當歲的狄風,一個人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隨波逐流。眼神有些黯淡,步伐略顯疲憊,看上去有著幾分與年齡不符的蕭瑟,和很不合時宜的鬱鬱寡歡。
出了站口遠遠看見那組氣勢恢宏的金蛇喜燈,他也不由得停下腳步來駐足凝望。麵上沒有立即綻放出其他人的那種訝異和讚歎,而是慢慢凝為了一份酸澀:
“位置沒變,冠名也沒變,可這燈,已不再是我狄家給錦安和廣大市民們的新春獻禮了……”
川流不息的路人對這位毫不起眼的落魄年輕人毫不在意,瞅都懶得瞅上一眼……但如果他們知道原來這位就是昔日擁有昊天集團的狄家的二公子,定會馬上像圍鬧市中的熊貓一樣圍個嚴實,然後指指點點唏噓不已!
去年正是在這個時候,一則重磅消息曾震動了整個錦安甚至是江淮——昊天集團掌門人狄天昊,因濫賭敗家在濠江跳樓自殺身亡!
隨後狄天昊一手締結的龐大帝國,被第二大股東寧子嶽接掌。
今天的“昊天集團”名雖未變,背地裏的姓,卻已經從“狄”,變成了“寧”。
狄風半眯起雙眼,瞄著在花燈前擺著各種造型合影的那一張張滿溢幸福的笑臉,嘴角微微上翹苦笑起來:狄天昊啊狄天昊,你能看見你親手釀成的敗家慘劇麼?然後你再瞅瞅今年還會有誰在乎這燈,是誰家紮的……
他很快便將目光抽離了花燈,強拖著疲憊的身軀加快了腳步。
沒有更多的時間容他蹉歎!自從去年底成了狄家的少當家,父親狄天昊濫賭留下的一切後果和責任就都已落在了他的肩頭。今天要是再籌不齊三十萬,一年來費盡心力的濱江路景觀改造工程就有可能爛尾,狄家也將徹底破產再無翻身機會。這是他絕不能接受的結局。
連續幾天往來奔波於各家銀行、信用社貸款紛紛碰壁,今天去的兩家私人金融公司也是無功而返,這實在令狄風身心疲憊。
但又毫不意外,一年來他對這樣的冷遇和婉拒早已習慣。今日之狄家,家徒四壁又信譽掃地,再也不是金融家們求之不得的座上貴賓了。
看上去,所有的求財之路都已封死,隻能踏上迫不得已才會去踏上的那一條!
狄風低著頭快步走向廣場西側,又走進了林立的高樓大廈間一條不起眼的胡同,“筆筒巷”。
市中心的喧囂和繁華很快便落在了身後,僻靜無人的胡同深處,一座小型院落顯得格外雅靜。他打開院門置身於這個鬧中取靜的別致所在,內心卻根本不能平靜。
年初為了獲取資金啟動工程,這座老宅也早已抵押給了銀行,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賣掉或眼睜睜看著它被銀行收走的。昔日的和美之家已支離破碎,在鬆山養病的母親、在燕京讀大學的小妹,還有已多年渺無音訊的大哥,就更不能讓他們連過年可以回的最後一個“家”都沒有了。作為“翻盤計劃”的第一步,當家後的第一個工程絕不允許失敗,這讓狄風這個昔日紈絝倍感壓力。
他一邊朝正北的主居室走去,一邊掃了一眼小院兩側已租出去的兩間客房。房客不在門也都緊閉著,整個小院裏除了自己再無他人,這正好為接下來要幹的事情提供了最為理想的清靜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