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做夢了,回到了不知道哪一年的盛夏。
時聞站在路邊的一棵樹旁,心有所感,觸碰樹幹。
沒有碰觸的實感,他的手就這樣徑直穿透了過去。
炎熱的夏天總是難熬的。
沒有風的日子裏,熱浪扭曲了視野,不停刺耳的蟬鳴讓人心焦煩悶,被汗浸濕的衣物緊緊貼在皮膚上,粘膩而難受。
十歲的小孩子背著書包,一蹦一跳地走在土路上。
頭發已經變成一綹一綹的,軟趴趴癱在額頭上。
小孩子隨手抹去在臉上淌下來的汗,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
“今天幫陳老師搬書,掙了三十塊,可以給媽媽和妹妹吃點好的了。”
這樣想著,腳下的步伐愈發輕快,像是一隻活潑的小鹿。
時聞靜靜目送小男孩遠去,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底沒有任何情緒,像是一具遲鈍的人偶。
臉上沒有溫和的笑意。或者說,時聞笑不出來,甚至心底萌生出逃跑的想法。
那個遠去的小男孩是他的過去。
這是他的記憶。一段他不願意想起的記憶。
但是時聞動不了,腳下似乎和大地黏在一起,隻能被動地站在原地。逃不掉,躲不了。
一陣暈眩,眼前顏色混雜,一瞬間變了一個場景。
小男孩歡快的步伐在接近一所房子的時候逐漸慢了下來。
他攥緊了手裏的錢,深吸一口氣,像是給自己打氣一般,走向了朱紅色的房門。
一聲碎裂的脆響逃出房門。
小男孩神色變得驚恐,扔下書包,慌忙掏出鑰匙。
打開門,衝進去。
撞開了長相邋遢的高大男人,撲在被打倒在地蜷縮著的女人身上。
滿地的碎瓷片,一地的狼藉。
旁邊嬰兒車裏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身下的纖瘦女人微微呻吟著。
“滾開,小兔崽子,不滾開,老子連你一塊打!”
腹部鈍痛,小男孩悶哼一聲,小小的身軀仿佛蘊含著巨大的能量。
男人踢的那一腳根本沒有收力,小男孩卻沒有離開,反而將女人護得更緊了。
“我不!”小男孩大聲喊著,“你上次明明說不會再打媽媽了!!”
“嗬,”男人又踹了一腳,“你問問你媽幹了什麼好事?我讓她給我拿錢買酒喝,她給我說沒有。”
“嗬,沒有……”男人拿起地上的一個綠色酒瓶,猛地往桌子上一砸,“你媽就是不樂意,把錢藏起來了。”
“不給我錢,我打死你。”
男人惡狠狠的聲音讓女人身體一瑟縮,用細弱的聲音喃喃道:“沒有……真的沒有了……”
“你還說沒有?!”
眼見著男人又要拿一個酒瓶砸向他們,小男孩將手裏的錢伸了出去,懟在了男人眼前。
“錢在我這,不在媽媽那裏。30塊錢夠你喝幾瓶的了。”男孩眼底晦澀,啞著嗓子,提醒著,“時間不早了,你的那些兄弟朋友估計等你很久了。”
男人一把奪過錢,在手裏數了數,抱怨道:“怎麼那麼多零錢,算了。”
男人蹲下身子,惡狼一般的眼睛鎖住小男孩,過了一會兒又把目光轉向被男孩護著的女人身上,“你生了個好崽子。再有下次,老子打死你。”
男人最後拍了拍小男孩的臉,起身一搖一晃地摔門而去。
門砰得一聲被關上,小男孩鬆了一口氣,忍著痛慢慢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