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南酌敗下陣來,那雙漆黑的眼睛像是最深的湖水,包圍著楚棲年,熾熱,又如明月般皎潔。
“走吧,跟緊我。”
楚棲年眼睛有亮光浮動,在任南酌轉身一瞬間跟上他。
那一刻心有靈犀,任南酌背在身後的一隻手被勾住指節。
摩擦輕碾,撩起了火,最終隻能依依不舍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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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紀凜戴著手套攔住一群暴起的難民。
“各位!屍體如果一直不燒,會加重疫病,你們難道想看著自己的親人在懷裏腐爛,被老鼠啃食嗎?!”
聶詢初費力推著麵前激動的難民,“紀凜!沒用的,他們不聽!”
出來自願幫忙的人少之又少,此刻被一群病人圍堵,沒幾個敢上前勸阻。
“滾開!誰也不能碰我孩子!”
“不準燒我娘!不準燒我娘!”
眾人神情激奮,個個麵紅耳赤,恨不得撕碎他們,眼神仿若看仇人。
混亂之中紀凜被人狠狠踢了一腳肚子。
有一人動手,便徹底亂了套。
“紀凜!”聶詢初鬆手,猛地撲在紀凜身上,用自己瘦小的身軀去抵擋拳打腳踢。
不知道是誰手裏拿了鐮刀,瘋了一般高高舉起。
紀凜一瞬間嚇出一身冷汗,抱緊聶詢初貼地翻滾兩下,避開致命一刀。
可鐮刀的尖頭還是劃破了聶詢初的手臂。
鮮血染紅髒汙的泥巴,聶詢初癱軟在紀凜懷裏,暈死過去。
病人為了不和死去的家人分開,加上發燒不清醒,有幾個已經發了瘋,眼眶血紅再次衝上來!
“嘭”地一聲!
靠近紀凜的第一個中年男人被離地一腳踹飛出去!
楚棲年抬手拔走任南酌腰側別著的手槍。
“咯噔”兩下把槍上膛,扣動扳機,接連一串震耳的槍響,子彈打在眾人腳邊。
“都他媽給老子退後!”
副官冷聲高喝:“誰敢上前一步!立即槍斃!”
任南酌看一眼不遠處,一位頭發髒汙看不清原本麵容的母親,懷中正抱著兩個孩子。
孩子早已經沒了氣息,甚至已經腐爛。
這世上最難釋懷的便是生離死別。
“二爺。”楚棲年輕聲說:“做你覺得正確的決定,不需要別人理解,我永遠無條件站在你這邊。”
這就夠了。
他裝上那一副人人畏懼的鐵麵無情任大帥。
“所有死去的難民,集中搬走燒了,誰敢阻攔,即刻槍斃。”
一瞬間難民營裏哭聲四起,有人還想阻攔,被任南酌帶來的兵放倒在地。
越是沒了希望的人,反而會殺紅眼,遷怒他人,好好講道理無用。
楚棲年蹲下身:“紀先生,你有受傷嗎?”
紀凜懷裏摟著聶詢初,拖起少年蒼白的臉,發現他的側臉青紫一片,垂在身側的手背沾滿泥汙。
鞋印子印在上邊,骨節破了皮,可見森森白骨。
“肯定是剛才有人在混亂中狠狠踩著他的手碾壓。”
楚棲年眉頭緊擰,拿出手帕綁在聶詢初傷口處。
紀凜橫抱起聶詢初,麵上再不見穩重,跌跌撞撞往帳篷裏跑。
帳篷內紀凜的爹正在配藥。
聽說外邊的事兒,立即放下手中東西去查看聶詢初。
沒多久,聶詢初悠悠轉醒,看到紀凜第一眼,沒有像往常那樣喊疼,或是掉眼淚。
他顫抖著手在懷裏摸索一會兒,拿出一塊髒汙的帕子,遞過去。
紀凜接過,展開看清楚上邊繡花的第一眼,怔住了。
這是母親親手繡上去的花。
他向來保管的很好,總是疊的方方正正收在口袋裏。
聶詢初扯了下嘴角,臉頰上泛起劇痛,衝紀凜笑。
那一刻,作為旁觀者,楚棲年知道,小少年的感情,並不是所謂的像哥哥那麼簡單。
有的人,在拐角遇到,一眼定終身。
可惜,生不逢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