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還沒走近,立刻就感覺到這人周身凝著肅殺的氣,讓他一下子噤了聲,直到那人走出去後,他才看到安蓂玖和塵藻依然在隻空有頂梁柱的“祠堂”之中。
他匆匆向安蓂玖跑去,小聲問道:“剛剛那個人是誰啊?他手上抱著的又是誰啊?我剛進來還以為是塵藻抱著你。哎你怎麼一身血啊?哇你懷裏這人誰啊?怎麼長成這樣啊?這是哪裏啊?怎麼隻剩下柱子了?這個蠟燭的味道好難聞啊,好像是屍油做的,你們在這裏多久了啊?你們發生了什麼啊這麼慘烈?”
安蓂玖這次倒不嫌南風修途吵,隻是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季洹的玉佩重新係在他身上。塵藻對南風修途說道:“這是季洹,他對自己下了折吉咒。”
南風修途和他身後的一眾仙修驚愕不已。
安蓂玖淡淡地問他:“人呢?”
南風修途一揮手,後方仙修便壓上來一個人,那人一聲不吭地跪在地上被麻繩五花大綁著。安蓂玖看了她一眼,是一個眼眉極其出挑的女子,雖不知道是誰,但總覺得在哪裏有見過。
南風修途從懷中拿出一片殘紙,遞給安蓂玖,“安蓂玖,你看看這個。”
他剛將殘片拿出,那女子便一把掙開麻繩,將那殘片一奪而過。安蓂玖手快,一把鉗住她的手,他的拇指抵在她的掌心,稍一用力就可以徒手按穿。
安蓂玖的餘光瞥到了她手背上的傷疤,“你是在春霖樓告訴我們橫雲山莊消息的人!”他又仔細地看了一眼這道疤,覺得甚是熟悉,恍惚間想起安蓂璃的手臂上好像也有這麼一個,是小時候她與安夜梧玩耍的時候留下的。“破天?你身上怎麼會有破天的傷痕,你是誰!”
他眯著眼睛看了看殘片上的字,隻有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半句話,“一聲秋來夜落梧……”
“安蓂玖公子,求你還給我,這對我很重要,我求你還給我。”眼前的女子有些急了,安蓂玖用力很大,她的手掌紅腫一片卻隻字不提,隻求他將這早就泛黃的殘片還給她。
安蓂玖瞪著她,“這是安夜梧的字跡!你究竟是誰!”他見那人抿著嘴不肯說,便將那半截殘片揉在手中。
“原熔泉苻山會漪秋!”她幾乎是帶著哭腔喊出來的,“我求求你,還給我。”
安蓂玖始料未及,“熔泉苻山會?”他轉念一思,“熔泉會晤那日,有意要放我一馬的人是你?”
她使勁點著頭,“不錯,你第一次在竹染堂遇到的人是我,三翻四次給你報信的人都是我。”
塵藻道:“在國境邊界以安夜梧名義收留那些人的也是你?”
漪秋點頭。安蓂玖立刻放開手,南風修途讓滄瀾門的仙修退開一些,他將漪秋從地上扶起來,問:“漪秋姑娘,你到底是誰?和安夜梧什麼關係?你原原本本地說一遍。”
漪秋低下頭,心疼地攤開那枚殘片,這麼多年她將這片薄紙保存地完完整整,絲毫邊角都不忍折,她將它完整地攤開在手心,視線在短短幾個字上輕輕摩挲,像是在撣一片落在濕泥中沾了些許髒汙的脆弱花瓣。
漪秋曾自創過一個獨特的術法,她將其喚作“聞梧”,隻要她對著一片常秋梧桐葉施法,那片梧桐葉無論在哪裏,她無需介質便能聽見相隔異地的那片梧桐葉收入的聲音。
她曾將這個術法告訴過安夜梧,安夜梧又根據她的聞梧自創了一個“畫秋”。隻要他將畫秋陣畫在一個地方,無論他在哪裏、寫了什麼,便立刻能夠呈現。畫秋與聞梧不同,聞梧這種術法是漪秋結合了她本身氏族中無法外傳的秘技,隻能為她一人所用。但是畫秋不同,隻要學會了便是誰都可以用。他將畫秋教給漪秋,有了這兩個術法,二人便是相隔兩地,安夜梧能看到她寫的字,漪秋也能聽見安夜梧的聲音。
南風修途問:“竹染堂被滅門那晚,安夜梧帶著那片常秋梧桐葉,所以你知道塵藻不是滅門的凶手,殺死安夜梧的另有其人?”
漪秋點頭,她沉重地看了塵藻一眼,道:“塵公子,對不起,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這件事。”
塵藻輕輕地搖了搖頭,他理解漪秋的做法。原本對於他這種生在以接任務為目的的家族中,他們的原則就是解決問題,除了解決問題以外的任何事情他們都不會幹預。熔泉苻山會雖不是殺手家族,但在本質上也是一樣的。
漪秋與他們雖同學一場,但也是萍水相逢,與她深交的唯安夜梧一人而已。對於漪秋而言,她這麼多年來唯一想要做的隻是找出真正殺安夜梧的凶手而已,除此之外,她幫不幫,幫多少,都是她自己的事。
尤其是這麼多年裏塵藻一直被推在風口浪尖,去哪裏做什麼時時都有人知道,漪秋想要接近他絕對不是容易的事。
漪秋繼續和他們說,她曾在釜山會有一個小妹妹,叫做小芽。小芽靈修低微,常年隻在苻山會內打掃送飯,除了漪秋沒有人願意與她講話。
有一日漪秋托小芽幫她拿藥的時候,小芽支支吾吾地跟漪秋說:“漪秋姐姐,半年前有一些我從未在苻山會內見過的人往地牢送去一個女子,那女子渾身是血,昏迷不醒,模樣十分可怖。自那以後藥庫每日都讓我去地牢送藥,那藥的味道我從未聞過,藥渣也不曾見過。我偷偷去看過,那女子每次服完藥都十分痛苦,看起來生不如死,我從未見過苻山會如此對待一個人……”
漪秋聽後覺得很奇怪,苻山會有地牢她是知道的,但是那處地牢從未聽聞有使用過,便問:“你可知道那女子是誰?”
小芽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是……”她從袖子中拿出一塊布包著的東西,往四周東張西望了好一會兒才將其攤開,“我去偷看她那次,給她喂了一些水,幫她擦了擦臉,她大概是清醒了許多,便拿了一個東西給我讓我救救她。”
漪秋一看她手中這東西眼熟,好像是安蓂璃常戴在頭上的頭飾,她記得當時還有好多人討論這枚發冠,說是特別貴重,而且絕無僅有。漪秋連忙問:“那女子長什麼樣?是不是一身綠色衣服?”
小芽想了想回她:“她被送來時渾身是血,看不出來了。不過那姑娘的年紀不大,看起來和漪秋姐姐差不多,長相清秀。後來我常常看到有人將她換一身白衣帶出去,回來時一身白衣又被染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