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蓂玖與塵藻隨南風修途回禁令堂修養幾日。
連著幾日禁令堂上下一片靜默,自流水白一戰後,郭祁瑞未將楊毓檸接回來,楊岩闌軟禁了她這麼久,銀針一直控製著大腦,多半也有損壞,即使恢複過來了恐怕和現在這樣也是毫無區別。他知道楊毓檸恐怕也不想如此毫無尊嚴的活下去,於是便做主斷了她的氣,將她葬於橫雲山中。郭允丞和餘香被製成人彘實在過於殘忍,對於他們二人來說實在是生不如死,郭祁瑞也斷了他們二人的靈力輸送,頃刻,他們便斷了氣。
沒過兩日,禁令堂門口便門庭若市,來禁令堂討說法要賠償的仙門數不勝數,郭祁瑞不可能真的讓溫辭冰獨自一人擔下這些,況且禁令堂近日還一同要辦四人的葬禮,能在這個時候來討說法的也不是那麼好擺平的,便想讓她去處理葬禮事宜。可是偏偏自溫辭冰回來後一滴眼淚也沒掉過,整個人一直繃著不眠不休地妥善處理家中各種大小事務,郭祁瑞十分擔心,便將禁令堂外在的事務派給她,讓她多出去走動走動,自己親自處理家中這團亂事。
好在君瀾殿的溫家幾姐妹能來的都來草鏽陪溫辭冰,郭祁瑞倒也放心了不少。
塵藻回來後昏睡了兩天一夜,頭發還是枯灰的,身上的鱗片也沒有褪去,傷口無法用藥,沒有塵墨在身邊,安蓂玖不知道塵藻遇到這種事情該作何處理,隻能暫時將他的傷口用靈力凝結好,一刻不離地守在他身旁等他醒來。
安蓂玖叫人給他送來一些細竹條,他就坐在一旁給塵藻編蛟龍,可是他編好了塵藻還是沒有一點要醒來的動靜。他看著塵藻的睡顏,塵藻的呼吸很輕很輕,幾乎沒有聲音,安蓂玖好幾次都要用手去探他的鼻息才能確定他不是還有呼吸。好在他們在一起的這些日子裏,安蓂玖見塵藻睡得都挺好的,再也沒有露出他在等煙閣見到那種痛苦神色了。想到這,安蓂玖就覺得安心了許多。
他將剛做好的竹蛟龍放在塵藻的懷中,他手上的傷還未痊愈,還纏著繃帶,但是他太想去握塵藻的手了,便也就顧不了這麼多。他剛碰到他的手,塵藻手背上的龍鱗立刻劃開繃帶,他的血就順著白色的繃帶暈開來,染暗了他的衣服,但是他還是緊緊抓住塵藻的手,就像曾經,塵藻無論如何也不放開他一樣。
塵藻的臉頰素白如宣紙,一頭灰發觸目驚心,塵藻冰涼的指尖溫度透過安蓂玖的繃帶朝他襲來,安蓂玖的心突然揪著疼起來,好像一條被滴水不剩卻依舊被擰著的布。他低著頭稍稍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緒,才又開口:“硯台糕啊,你可曾記得你問過我怕什麼?當時我是想到了的,但是沒有告訴你,我現在告訴你,我怕我喜歡你,但是你不喜歡我。”
安蓂玖有些羞赧地低頭喃喃:“我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你也知道的,我這人在這方麵就是有些遲鈍,但是我細想了一下,應該也是從萬裏堂修習時就開始的吧。
“你若要問我為什麼喜歡你,那理由可太多了。”
安蓂玖回憶裏的那些畫麵就像是淙淙的水流一蹴而就地帶過,“我到現在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啊,我當時還在想這人靈修看起來挺高啊,可惜耳朵不太好,結果發現你是脖子不太好,”他突然沒有預兆地把自己噎了一下,有些惶恐地伸手到他臉前晃一晃,發現塵藻是真的沒有反應才鬆一口氣。
“後來稍微了解了你一點,覺得像你這樣的美人,這樣的好看的臉,卻對難以對外界有所感知,實在是太可惜了,所以才自作主張把你拉過來一起玩的。雖然常常一句話不對你胃口……”他“嘖”了一聲,小聲抱怨道:“什麼一句話啊,根本就是我一張嘴就不對你胃口,無論是說話還是吃飯……你就凶得要死,動不動就喊打喊殺要劈我。算了,誰讓你美呢,美人凶一點也是可以接受的。”
他說完又“嘿嘿”了兩聲,“其實不是,大概因為是你吧,所以怎麼對我都可以。還好啊,你’大智始開’,總算看明白了我的良苦用心,漸漸融入我們。”他悄悄地湊到塵藻的臉旁,快速地親了一下他的嘴唇,竊笑了兩聲,“你說你是不是那時候就喜歡我了?就算你不喜歡我也不虧——反正是沒人敢喜歡你。”
他笑著刮了一下塵藻高挺如刀削的鼻梁,方才滲出的血不小心沾了上去,安蓂玖立刻慌慌忙忙地為他擦拭,沒想到越擦血滲得越多,沒兩下染得他滿臉都是。
“咿呀,完了完了……”他一邊碎碎念著一邊用袖子接了點水來幫他清理,擦著擦著突然停下了手,“哎你是怎麼把我的臉記得那麼清楚的啊,若是讓我現在不看著你畫,恐怕我也畫不出這麼細致的臉。”他“嘶”地細忖片刻,恍然大悟道:“你是不是以前經常偷偷關注我!我說呢……還偷偷看過我怎麼做竹蛟龍的,所以你才會做!”
他自說自笑道:“我們之間的每一刻我都記得清清楚楚,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很喜歡你?”
安蓂玖注視了一會兒這張祥和的麵容,握起他的手拿到嘴邊深情地吻著,“塵藻,我安蓂玖願與你共度四時三餐兩人一生。”
“安蓂玖……你……”塵藻的聲音虛虛地傳來,都是氣音還沒有實音,但是安蓂玖一下就捕捉到了,立刻朝塵藻望去。
“硯台糕你終於醒了,我好怕你又要躺上好久。”安蓂玖見他要爬起來,連忙去扶他。
塵藻的喉嚨幹澀,扯著嘶啞的嗓子阻止道:“你別碰我……會……傷到你……”
安蓂玖見他是當心傷到自己,便說:“無事的,別……”
“我在意。”塵藻伸出一隻手擋住他,自己撐著身子坐了起來。他就這樣不言不語地注視著安蓂玖,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塵藻的雙瞳明明深邃而沉靜,但是投射在安蓂玖的臉上卻如同鑽木燃火一般,燒得安蓂玖的臉漸漸發燙。
塵藻的嘴角淡淡地化開了一絲笑意,“安蓂玖,你太狡猾了。”
安蓂玖瞪圓了眼睛,“我怎麼了?”
塵藻憋不住笑了,他的眼角也隨之眯了一個好看的弧度,他說:“你每次都趁我尚未清醒的時候對著我表白,實在太狡猾了安蓂玖。”
那把火不由分說,“咻”地就躥上安蓂玖的臉上,他覺得這把火蒸出了他的汗,還有水汽在他臉前麵冒著,濕噠噠的,還有點燙,便立刻移開目光。此時的塵藻隻穿著白色的中衣,又麵無血色虛弱的樣子,剛才講起話來還頗有些撒嬌的意思,安蓂玖看得臉紅心跳。
“你……你才狡猾,硯台糕,之前你都聽到了你怎麼不醒來?”安蓂玖鼓著嘴,將臉撇向一邊,佯嗔道。
塵藻見他害羞,低頷輕輕地偷笑了一下,與他說道:“方才我本也是不想醒來,想聽你多說兩句,但是你說錯了一件事。”
安蓂玖想了一想,沒錯啊,自己說的那些都是塵藻與自己做過的事情,他不可能記錯,便問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