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正殺得紅眼,突然間天降楊花,落英繽紛,在眾人踟躇之時,一聲哀婉啼叫劃破長空,另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子正乘著一隻巨大的子規迤邐而來,那散落的楊花頃刻便散成飄絮被眾人吸入鼻腔。也不知長恩用了什麼術法還是藥,一旦吸入那飄絮便呼吸急促、咳嗽不止。
長恨回眸,空中飛來一隻淡粉色的瓷瓶,她伸手一接。
絳胭露。
百家仙修看著長恩立定於長恨身邊,於是衝她喊道:“楊長恩,如今你位列仙班卻還要與邪修同行嗎!”
如今來討伐的這群人是勢必要長恨給個交代,無論是誰在她身邊都會被一同討伐,長恩更是飛升還不過數十年,恐怕真打起來,她的身份還是十分不妥。
長恨蔑視了一眼下方烏泱泱的一眾人,“他們今日是無論如何不會放過我和刺魂的。”她推搡著長恩對她說道:“長恩,你快走。”
長恩朝她莞爾,看著眼前慌神的長恨,仿佛找到了幼時那個一同犯了錯但還在父親麵前為她找借口的長恨,“長恨,我不走。”
長恨渾身血液一滯,她忽地心中動容,這個當年胸懷天下蒼生的女子,如今卻也肯為她駐足,與她一同任性了,“此一舉,你就要被他們中傷成邪修,有辱仙籍了。”她舉起手中的瓷瓶,對長恩一敬。
長恩瀟灑爽朗笑道:“仙魔神鬼問樽酒,恩長恨長不負卿。”她也將瓷瓶舉起,對著眾仙修說:“若這就是所謂的正途,我便棄了正道去做邪修,與你這救世救人的邪魔外道同甘共苦。既然天下人說你絕非善類,那我也不必再做神仙。這仙班列位,我不要了!”
二人將絳胭露一飲而盡,摔瓶明誌,相視一笑,飛身迎戰。
兩人與刺魂並肩作戰,對戰上千人不止,仙門百家還有無數仙修增援。兩人不停不歇地對戰四天五夜,血洗了大半數仙門,最終還是到了強弩之末。
子規身死,長恩身受重傷,無法站立,蹲坐在地上隻用手強撐著身體才不至於倒下,她的周圍站著十幾個小仙修,正準備伺機出招,隻見一把劍正向長恩飛去,長恩此時已經無力再躲,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柄劍刺來。在這柄劍正要刺進她心口之時,她突然覺得胸口被柔軟溫熱的撞了一下。
“長恩……”
長恩慢慢轉頭,看到長恨埋在她頸肩處的臉慢慢抬起,長恨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能同你生死與共,真好……”她給長恩了一個蒼白的笑容,隨後立刻口吐一灘鮮血,笑著倒在長恩的懷中。
那柄劍的主人見長恩未死,衝上前去,掌聚靈力使勁一拍,將劍鋒穿過長恨的身體,猛地向長恩刺去。長恩自知即便是命不久矣,她瞳孔一顫,卻真沒料到原來被劍刺穿過身體是這麼疼。
她低頭哆嗦著摸了摸懷中長恨被血汙盡染的臉,全然不像受盡苦痛後才離開,反而比酣睡時更靜澹、更甜美。
世人都說長恩美,殊不知,長恩隻覺得自己在長恨的畫筆下最美。
突然一陣風起,帶著楊花洋洋灑灑地呼嘯而來。這楊花不似從前素白纖細,反而是落得血紅,像一陣腥風血雨。眾人戰戰兢兢,不知為何這片美景驟地就成了駭人的畫麵,隨著楊花劈頭蓋臉地落下,在場的人都打起了寒顫。
方才長恩以為自己會先死,先於長恨一步在黃泉路上等她,卻未料到長恨替她擋了一劍,竟然就這樣先了她一步。
自她們豆蔻往後,楊老莊主對她們的諄諄教誨中說的、教的都是讓她們學會獨立思考,從不幹涉她們的決定與做法。長恩也是這樣一步一步地兀自提著一壺熱血向前走去,心無旁騖。反正稍稍一瞥,便能看見長恨慵懶地在她身後不遠不近的地方陪著她。一向如此,便也習慣。而後即便是殊途,即便是聽說長恨有與她相左的選擇,她也未曾停下,未曾回頭,未曾解釋,眼前似乎是吊著一根線,讓她記著楊老莊主的話,永遠昂首闊步一刻不停。
直到剛才,她眼見長恨就這樣撇了一身毀譽參半,留了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倒在了她懷中,她突然覺得自己的胸腔快要炸開了。她才知道,原來自己還有那麼多那麼多話想要跟她說,還有那麼多那麼多美景想要同她看。
“長恨,你看,楊花。”長恩分了一隻手去接,但就接了幾縷,便放開了,重新攏手去抱長恨,“罷了……我們回楊華山莊再看。”她為長恨細心梳理好鬢旁落下的須發,將她的臉捧起,貼在自己的臉上,“長恨,這一次,我不會再走了。”她拾了一撮長恨的披發含在口中,閉上眼,細細摩挲著長恨的臉。
她們麵前的那個仙修戰戰巍巍地看著二人,心中也是有些許溫熱的暖流經過,他留下了些許空當,等著長恩與長恨說完話,才將刺穿他們二人的劍奮力拔出。
長恩和長恨的鮮血交融在一起,將二人的衣服漸漸染得透紅。
剩下的人見長恩長恨已死,振奮人心,聯手去刺殺刺魂蛟龍。刺魂畢竟是上古靈獸,見長恨枉死在百家千人手下,一時聚怨,感染無數怨靈的蛟龍暴走,將所有參戰的人都殺了個片甲不留,使得周邊生靈塗炭,民不聊生,怨氣四溢,妖靈橫生。所以當時傳出“刺魂出塵,萬物歸冥”的說法。
最後因仙門實在無法控製,便向仙界請來仙界法陣六師,合力將刺魂封印至汨淵等煙閣的鎖魔塔之中,此事才算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