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藻的確是有些不支了,他捂嘴咳了幾聲,聲音愈發沙啞起來,安蓂玖有些擔心,問:“若是你不舒服,我們明天再說。”
塵藻咳著想要強硬抑製,卻換來一陣更猛烈的咳嗽。安蓂玖見他幾乎無法說話,便要出門找人來看。塵藻一把抓住他,對他擺了擺手,啞著喉嚨說:“不要走。”才說完,又是一陣幹咳。
安蓂玖知道他的脾氣,四處看了看,找了一件皮毛的鬥篷趕緊給他披上。這皮毛豐厚濃密,十分龐大,一瞬間就將消瘦的塵藻給一口吞在裏麵,像個不諳世事的小童。塵藻的頭發披散,十分順滑,鬥篷數次要從他肩上滑落,安蓂玖隻好將他把頭發撥出,蓋在鬥篷之上。
安蓂玖摸了摸他的頭,憐惜道:“不必強撐,如今我醒了,會一直在你身邊陪著你的,不必擔心。”
塵藻才抓住他的手,又來一陣毫無預兆的幹咳。安蓂玖驚覺他的手冰涼,立刻倒了一杯熱茶給他放在手中溫著,然後將自己的手再包在他的手外麵。
“還冷嗎?要不要去躺著?”
塵藻喝了一口茶好轉一陣,搖了搖頭繼續說:“有一次兄長執行任務歸來,提了一句,在皂州西北方向的國境邊界突然出現了許多被結界法陣保護著的村落,於是我在順著水邪物出現的地方往皂州查時,也順便去看了一下那些村落,保護那些村落的結界法陣等級不低,當時我的靈力還不足以突破那層法陣,正準備回去,卻見到了一個人。”
“誰?”
塵藻提了一口氣,道:“你還記不記得當年紅顏鳧一事,我們遇到的琳琅姑娘?”
安蓂玖點了點頭,塵藻繼續說:“我遇到琳琅姑娘後她跟我說,自從她被趕出風棲城後在外漂泊了幾年,結果被一個之前在貪汙一事時一直在聯係皂州仙門、官門與她之間的人抓回皂州,逼她交出貪汙的錢。這個人的名字叫苕璽。”
安蓂玖對這個名字不陌生,當時在萬裏堂數次給他們下絆的可不就是這個人。隻是他不懂為什麼這個名字與皂州貪汙一事也搭上了。
“苕璽?就是巫千見身旁那個對他言聽計從的苕璽?”
塵藻點了點頭,“琳琅姑娘說她早就將錢全數交出了,苕璽說他沒收到,便將琳琅姑娘關起來嚴刑逼問,但是在琳琅姑娘被關起來之前,有人跟苕璽說了些什麼,於是看著她的人全部都跟著苕璽出去了。琳琅姑娘想辦法掙脫了捆繩,在跑出去的時候聽到一些爭吵,琳琅姑娘躲在一旁看了一眼,竟然看見楊烈氣急敗壞地一劍把苕璽給殺了。”
“楊烈把苕璽殺了?”安蓂玖大吃一驚,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便又問了一句。
“嗯。”塵藻確定地說:“當時我也是這個反應,我問琳琅姑娘確定嗎,她說她認錯誰也不可能認錯大善人楊烈,當初皂州水災一事,楊烈帶領著一大幫苻山會仙修來援助,她怎麼可能不認識他。”
安蓂玖問:“巫千見這人雖然利己但不自私,待苕璽也是情同手足,況且苕璽在同法門中的威望僅次於巫千見啊,他被楊烈殺了難道巫千見不找楊烈算賬嗎?”
“不錯,而且巫千見當時已經同法門的門主,苕璽死了相當於卸了他一隻臂膀,但是他卻一聲不吭,甚至不曾提起過任何一點此事。”
安蓂玖覺得他若是有胡子,此刻胡子都要被他擼禿了,他站起身來繞著圈走,好像這個有頭有尾的圈,能夠將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徹頭徹尾的厘清。
“看來這個巫千見與楊烈的關係真的不簡單。”他又轉念一問:“後來呢,那些村落如何?”
塵藻說:“後來琳琅姑娘告訴我,她是被一個仙修所救,被帶到那個村落。她到那個村落後發現那裏收留了無數流離失所的人,並且相處融洽,自給自足,那個仙修還會定期給他們帶來衣物食物之類的補給,於是她就留了下來。我問她那個仙修叫什麼,她說叫安夜梧。”
“安……安夜梧!”安蓂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拽著這個名字,“安夜梧他沒死?”
塵藻的表情看起來卻沒有他想象中的高興,塵藻拍了拍他的手說:“我原也以為是他,但我向琳琅姑娘詢問了那仙修的長相,她說是個身高與她相仿的人,一直穿著一身暗梧桐色衣裳,蒙著麵,男裝扮相,但不知道是男是女。”
安蓂玖有些傷神,他撐著額頭道:“也是,但凡安夜梧還活著,這些年你也不至於……”
他說到這裏偷偷看了一眼塵藻,塵藻張了張嘴,想了一番說:“我記得安夜梧為人低調,從不攬功,這個留他名字的人一定是與他交好,並且相熟。”
“而且安夜梧性子與我相似,沒有南風修途那樣好交友,從小到大一起玩的就那麼幾個,若與他相熟,這人我一定也認識。”安蓂玖有些喪氣地敲了敲頭,“可我認識的人中還沒死的你也都認識,我完全……”他將嘴型停在最後一個“啊”音的狀態,看起來既驚訝又曠若發蒙,他往塵藻麵前一撲,有一點激動地說:“我不太確定,但是好像有一個人,我記得他在……那晚,有提起過一個人,但我喝醉了,”他眯起眼睛歪著頭細細回想,想要在無數細枝末節中抓回他最終想要的那一縷,“我隻記得什麼樹葉傳情……畫夏,不,畫秋……”他拍了拍自己的頭,恨自己喝酒誤事,“或許可以去問問南風修途,他有可能記得。”
安蓂玖嘖了一聲嘴,“這些事究竟是為什麼,那些針對等煙閣和竹染堂的事情是比從十一年前更早的時候就開始了的,甚至你我二人的相遇都是經過謀劃。這場謀劃的幕後之人,密謀了這麼大一出戲,戕害了這麼多人命究竟是為了什麼?看來這個熔泉會晤,我們是不得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