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成東拖著疲憊的步伐回來了。一進屋,順著淡淡的油煙味兒,在廚房裏是一個忙碌的身影。青白的職工衫,有些掉色的工作褲。佝僂著身子,正一手炒著菜,一手把枯黃的頭發繞至耳後。
“媽,我回來了。”成東輕輕的喚了一聲,仿佛在害怕聲音太大,呼出的氣流會把麵前這個幹廋的女人吹倒。歲月像一把無情的尖刀,把徐瑩刻蝕的體無完膚。誰能想到,這個鬢角發白,眼角布滿細紋,形容枯槁的女人才剛過40。
“東兒,你回來了。”徐瑩愣了一會兒,才發現有人叫她,整日在機械的轟鳴聲中工作,她的聽力大不如前。把鍋裏炒的油菜燉蘑菇小心裝盤,在有些髒的圍裙上擦了擦油膩的雙手。徐瑩笑著從廚房裏走了出來,把剛炒好的菜端上桌,還順便給成東盛了一碗米飯。成東這才注意到,不大的方桌上早就擺了幾個菜。清燉鯉魚,油燜大蝦,醬豬肘還有幾個素菜。
“你先吃著,我再給你炒幾個菜。”徐瑩笑嗬嗬的說著。轉身又往廚房走去。
“媽!”成東輕喝了一聲。
徐瑩聽了,仿佛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僵著身子,低頭沉默不語。
成東見她的這幅模樣,心裏一絲糾痛。那個男人走的那一天,他原本的世界徹底崩塌了。原本童話似的生活一下子支離破碎。現在,他已經從名為過去的廢墟裏爬了出來了,決心重新開始生活。可他的母親還在那廢墟中埋著,在黑暗的深淵中自我封閉著,於她而言,時間仿佛就在那一天停止了一樣。
“媽,我是說你做這麼多,兒子哪兒吃的下啊?”成東的語氣緩和了些。說完還勉強的笑了下。
一聽這話,徐瑩立馬笑逐顏開。短短的時間裏,徐瑩由喜到哀再到喜。仿佛川劇中的絕活變臉一樣,周圍的人除了成東之外,或多或少覺得她的精神有些問題。
“吃的下,吃的下。今天是你的生日嘛。當然要多吃點啊。”徐瑩像個小孩子一樣笑著,轉身走進廚房。
又炒了一個青椒肉絲,徐瑩才脫了圍裙,默默走到成東對首的位置,坐了下來。
成東扒拉了幾口飯,看到她母親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知道她想問什麼,於是開口道“媽,今天我去見了偉華,把手機拿回來了。”
成東說的偉華,名叫蔣偉華,是成東的遠房親戚。兩人在是在成東剛上高中的時候碰到的。陌生的環境中,早已認識的兩人的熟絡起來。成東原以為和蔣偉華應該能成為朋友,卻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蔣偉華故意和成東疏遠起來。成東不是好事的性格,別人這麼做肯定有他的理由,他也不想管。就這樣,兩人不鹹不淡的過著。直到最近,他聽說了蔣偉華要退學的消息。
但成東知道,她的母親關心的不是這個。
“手機沒壞吧?”徐瑩急切的問道。旁人看來,這徐瑩一副貪財的小市民模樣。成東卻知道,她之所以這麼關心,是因為這手機是那個男人留下的。
“你不問問偉華嗎?”成東有些惱,他不想談關於任何那個男人的事。
徐瑩又僵住了,這次成東沒有理他,自顧自的吃著。
“東東”徐瑩叫了成東的小名,每次她想說服成東的時候,就會叫他的小名“我知道你恨他,可他畢竟是你爸爸。”
“我吃飽了。”成東把筷子一放,椅子往後一拉,轉身就向二樓的臥室走去。那個男人不是我爸爸,這個聲音一直在成東心裏呐喊著。可他沒有說出來,他不想傷徐瑩的心。
回了臥室,成東直接仰躺在了床上。盯著天花版,腦海中一直盤旋著關於手機的事。
上午,他去車站送走了蔣偉華。他任然忘不了蔣偉華的樣子。穿著裂了好幾個口子的校服,右手上打著石膏,臉上掛了彩,左眼的額角上還有著明顯的淤青。不像是學生,更像是黑幫火拚失敗的混混。成東很難想到這樣一個人,在一年前還是學校數一數二的好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