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安德森說你不想申請助學金?”

“那麼。”

在我剛同安德森告別後,盧修斯先生邊發動轎車,邊以一種我說不上來的口吻微笑道。

“不知你找安德森的目的是什麼?”

“你分明可以去教會尋找主教們的幫助。可你卻徑直找了一個最糟糕的選擇。”

盡管盧修斯先生語氣很平靜,但我卻完全不明白他說的這些詞是什麼意思。

教會?

主教?

我不明所以。隻能勉強聽懂盧修斯先生對我不申請助學金的決定,似乎有點不滿。

於是我沉默的坐著。如坐針氈。

我隻能安靜的聽,卻完全不敢吭一聲。因為我父親說過的。接受政府捐助就等於把自己賣給了光明會*,賣給了一群流著口水跳舞的魔鬼。

“他們往往就是這樣拉攏你的,”*

那時候,我父親瞪大他的藍眼睛,像是警告,又像是恐嚇,“他們會免費給你資助。”

“然後!”

我父親陡然拔高聲調,又陡然變低,“然後…接下來你就成了他們的人了!”*

“你會成為一群愚不可及,又自以為是的魔鬼傀儡!”

“你會任他們擺布!”

我父親近乎虔誠的話,至今在我腦子裏回響。因此。當布萊克談到助學金時,我默默對此敬而遠之。我想。我寧願不上學了。我也不願意被別人收買。*

我要成為我自己。

絕非是成為任何人的傀儡。

“…抱歉。”

“抱歉盧修斯先生。我,我不相信政府的助學金。*”我嚅囁著說。

“為什麼不?*”

嗯……

我飛快而謹慎的看了眼吊在車窗前的鏡子。我借助鏡子,偷偷望著這個我不熟悉的男人。他眉宇含霜,但神情卻異常平靜。

於是我猶豫著。最終將我父親的話,含糊的說了一小半。

盧修斯先生很久沒有說話。

他是。我也是。

“肖柏·韋斯特弗,…你多大了?”盧修斯先生突然問我。

多大?

這個問題讓我腦子裏,莫名奇妙的想起,我哥曾經為我繪聲繪色描述的童話故事。

…那些主人公總是會在18歲時得到一份美好的祝福。盡管。嗯實際上。我也不知道自己多大了。但我想。18歲是個讓人滿意的年齡。

“也許18歲了?”我說。

“也許?”盧修斯先生頓了頓,又問,“那麼。你的生日呢?”

生日?

我將這幾個詞掰開來又掰開去。

最終。

我臉不紅心不跳的說出了全美人民都會歡呼雀躍的日子——7月4日。美利堅開國紀念日。

我曾聽我哥說,那是一個象征幸福快樂,充滿希望的日子。在這一天。人們總是洋溢著喜悅。爆竹煙火劈啪慶祝,孩子們歡聲笑語,嘴裏的冰淇淋緩緩融化,沁出濃鬱的甜香*……

我根本不知自己生日何時。

假設是7月4號沾個光又何妨?*

“生日是昨天?”盧修斯先生平靜的問我,“你有帶出生證明嗎?”

出生證明?

那又是什麼?

…天啊。

我突然對這個世界產生了一種極巨大的恐慌。

外麵的世界對我而言,真的詭異極了。

到處。

到處都是我完全不了解的東西。我想。我唯一熟悉的,恐怕也隻有我從小到大都生活著的垃圾堆,以及各個分揀機器的編號。

這裏的一切都太陌生了。

主教,教會,出生證明。隻短短幾分鍾,這些字就擊垮了我不堪一擊的勇氣。我。我竟然逃離了那裏?我瘋了?…天哪。我哪裏來的勇氣?

心底的膽怯與懦弱,姍姍來遲。

我手心開始不斷冒汗,像是白熾燈下不斷被逼問的囚犯。

我真的難以想象。

我現在到底在做什麼。

我覺得我之前的靈魂一定出竅了,以至於現在回神的我,才後知後覺的開始懼怕一切未知。

“…我。我,我沒有出生證明。”

我嘴唇開始打架,嗓音蒼白,“先生。…出生證明…那很重要嗎?”

“不全是。”盧修斯回答了我。

我沉默的點了點頭。車內陷入了沉寂。

直到我們下車前。

盧修斯先生都不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