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根本就不懂!」
『沒錯!你是懂朝子的什麼啊!』
女店長和魔料理書火冒三丈。
佩姬伸出食指按著嘴邊若有所思,接著像是想到什麼似的開口問朝子。
「說到這本母味之書,就連手抄本或斷簡殘章都是S級封印懸賞的魔導書。你是怎麼拿到這麼危險的東西的?」
佩姬注視著絢乃和朝子,沉默籠罩全場。就連剛才氣勢洶洶的母味之書也像在等朝子開口似的不發一語。
最後朝子緩緩開口了:
「——我有個想像中的戀人。」
「……突然從前提開始說起不覺得奇怪嗎?」
絢乃小聲吐槽。「噓~安靜聽喔。」佩姬製止她。
「——我跟他的感情真的很好,是一對人人稱羨的想像情侶。是啊,我們兩個每天每天都一起歡笑、一起嬉鬧,接了好多次吻,真的好幸福。可是有一天……他得了絕症……」
外形變成女高中生的女店主垂下雙眼,停了一拍以後說了:
「——就死了……」
「……呃,那不是想像中的男友嗎?」
但她完全無視於絢乃冷靜的指摘。
「——可是那時候,我就已經懷了他的孩子了!當時我下定決心……一定要生下這個孩子。就算獨自一人也要撫養這孩子長大成人!身邊的大人當然都反對我這麼做……」
「……那不是假懷孕嗎?」
「——畢竟這孩子是他留下的唯一一條小生命、是他曾經活過的唯一證據,我不忍心拿掉這孩子!所以我高中輟學出來工作。可是某天晚上,想像中跟他結怨的一群男子卻來襲擊我!他們重重踢了我的肚子!不斷、不斷在想像中踢我!結果,就因為這樣,孩子就流掉了……」
「啊~真是難為你啦~你是不是手機小說看太多啦~?」
絢乃的吐槽已經是虛應故事,根本提不起勁點破她諸如「懷孕是假的當然生不出小孩啦~」這種層次的問題。
「——我不甘心。我更對不起未出世的孩子……我……我……」
她咬緊嘴唇,一而再、再而三賣關子……
「——我好想當媽媽!」
女店長……女高中生利拜朝子嚎啕大哭。
「哎呀哎呀,原來是個腦殘啊~☆」
『少囉唆,毛毛!』
母味之書從啞口無言的絢乃腳下臭罵佩姬。
佩姬當場額冒青筋。然而魔食譜完全不把她放在眼裏,對搭檔說道:
『不準哭!不準哭,朝子!』
朝子堅強地點頭,盯著絢乃。
「——我,渾渾噩噩過了半年,想死也死不成,當時的我不過是個空殼。就在那時候……我聽說通曉所有料理的食譜就沉在海底遺跡。我去拜托想像中的漁夫,出了想像中的海,從想像中的海底遺跡成功打撈起想像中的魔料理書!」
『是啊,朝子真的很努力!』
「請問,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絢乃提心吊膽問道:
「想像中的魔料理書?」
『沒錯,本大爺是朝子從想像中的海打撈上來的,想像中的書!』
真是莫名其妙。
再吐槽下去也沒意義了,換句話說,似乎就是想像實體化。
不過就算是這樣,「假孕↓想像流產」跟「食譜」之間根本看不出有任何關聯。
「你覺得不可思議?」
「是啊……」
「你要知道我有多愛我的孩子!」
「啊~我感到不可思議的並不是這件事~」
絢乃早就不期待能得到對方正經的回應。
「……母味之書說了:『你的身體借我,我就讓你成為媽媽。』母味之書想讓更多人嚐到自己的料理,卻無法做菜……可是我有手腳能實現他的夢想。母味之書則幫我變成『三十多歲的疲憊美人妻』。這麼一來就不會有人認為我是高中生……誰也不會有意見,我就是正大光明的未亡人了!
嗬嗬……況且,說到料理的頂點,那就是『媽媽的味道』了……換句話說,隻要能在料理界登峰造極,就等同是當上媽媽。利害關係一致!……我和母味之書要靠著這個身體稱霸東北……不,是全世界的媽媽的味道,成為唯一的媽媽!沒錯!這世上隻需要一個媽媽就夠了!」
『朝子!我們才剛衝上名為媽媽的坡道而已!』
「沒錯!你們休想妨礙我!」
朝子惡狠狠瞪著絢乃。
「啊~我說啊。」
絢乃伸出食指搔搔臉頰。
「瞪我也沒用啊,結果這都是想像……應該說是妄想嘛?」
「少囉唆!少囉唆少囉唆少囉唆!」
朝子指著絢乃。
「你!你又沒有想像中的戀人,也沒在想像中死過摯愛,憑什麼說我!」
朝子情緒激昂!
聽到這種話,絢乃也隻能回答:「是啊~」
這時候,始終保持沉默的佩姬豎起食指問了:
「請問一下~朝子小姐是想當媽媽吧?」
朝子點頭。
「對啊。」
『是啊,那是朝子的心願。』
「既然如此~」
佩姬敲了一下掌心。
「既然朝子小姐那麼想當媽媽,要不要請那邊那位先生當你兒子呀?」
她伸出手掌示意在這場騷動中始終窩在利拜屋一角用餐的中年紳士。
「啥?」
毫無脈絡可循……簡直是天外飛來一筆。這雖然是搭檔所為,絢乃卻隻有傻愣愣回話的份。
「哈囉~佩姬小姐~你在說什麼~?」
已經超越空虛的境地,淪為局外人的絢乃。以其吐槽為背景,穿西裝的中年男子像個紳士一樣抬起頭來,放下筷子。
「這是在說我嗎?」
紳士的聲音低沉、充滿磁性。
「是☆」
「您是要我當那個可愛女高中生的兒子嗎?」
「沒錯~☆」
「唔嗯。」
突然間接到這樣的請求,年過五十的大叔沉吟半晌後,像是允諾一切似的點頭,站起身來……
「好。我就當她兒子吧。」
大叔認真地對朝子說了。
「不會吧~」就在喃喃自語的絢乃眼前,中年紳士走向朝子。
兩人張開雙手……
「媽咪!」
「寶貝兒子!」
兩人緊緊相擁。
……契約成立。
◆
「寶貝兒子,味噌從嘴邊流下來囉~媽媽幫你擦擦喔~」
「好,媽咪~」
利拜朝子拿著手帕替胸前掛著圍兜、吃著味噌青花魚的中年紳士細心擦去他嘴角的味噌。
自以為是媽媽的朝子,跟自以為是兒子的中年紳士……無論以多麼好意的眼光來看待,一樣不會有其他感想,就是熱衷此道的人在玩他們特殊的那一套。
……儼然就是一幅地獄圖。
絢乃在一旁望著這幅光景,表情像喝了瀉藥一樣。她腳下那本早就被持有者拋諸腦後的魔料理書『母味之書』喃喃自語似的開口問佩姬:
『欸,毛毛小姐,結果是朝子拋棄了老子喔~?』
「是啊~」
『被創造主舍棄的妄想該如何活下去呢~?』
「這個嘛~」
佩姬慢慢轉向母味之書,
「等你為叫我『毛毛』一事道歉一百次以後,我再告訴你☆」
她手持點燃的火柴,麵帶微笑。
『你的眼睛根本沒在笑。』
「是啊~☆」
◆
兩人走在已經變暗的鄉間道路上。
她們沿著勉強算鋪裝過的農道,朝遠方春日井教會所在的山丘前進。
結果在那之後,女高中生店長跟寶貝兒子(中年紳士)——
「我一定會扶養這孩子長大,教育成一個有用的人!」
「今後我要拋棄妻子和兒子,一輩子當她的兒子。」
兩人噙著淚水,目送絢乃她們離開。
當絢乃問到:「書該怎麼辦哩?」朝子薄情無義地回答:「喔,我不要了。」於是——
那本魔食譜如今就抱在難掩喜色的佩姬懷裏。
「我說佩姬啊……不趕快送那家夥到教會去真的沒問題嗎?」
「沒問題啦~☆啊,絢乃小姐該不會是舍不得ex點數吧?」
佩姬煞是開心的樣子,笑咪咪地看著絢乃的臉。
「才、才不是那樣……」
也不盡然。
累計點數加十點,獎勵五點。外加十天份的餐費。說不會舍不得,就是在騙人了。
「請絢乃小姐忍耐一下吧~啊,話說雪拉小姐剛好想要食譜~嗬嗬嗬,我就把這本書送給雪拉小姐吧)」
聖女機娘這麼說完,踏起小碎步來。絢乃望著她的背影,不由得苦笑。她聳了聳肩,「明明打從一開始就是這個打算,還真敢說哩!」這麼喃喃自語。
「絢乃小姐剛剛說了什麼啊~?」
隻見奇幻風格的雪白僧衣飄揚,絢乃的搭檔轉過頭來。
「沒~什~麼。不過這樣好嗎?那不是邪惡的魔書嗎?」
「唉喲~凡事都要看情況嘛~反正雪拉小姐也是惡魔機娘,況且雪拉小姐的廚藝要是進步的話,去來棲家定期保養的時候也會多一點樂趣嘛。隻要能吃到美味大餐,要我跟惡魔締結契約都不成問題☆」
「……你真的是天使機娘嗎?」
佩姬無視於滿臉疑問的絢乃,
「嗬嗬嗬,請你好好鍛煉鍛煉雪拉小姐喔~☆」
她自顧自地對手中的魔書這麼說道。
然後……
她放低音量不讓絢乃聽見——
「然後,請讓絢乃小姐吃頓好的喔☆」
輕聲細語這麼說道。
『喔!包在我身上!』
母味之書信誓旦旦地回答。
天上繁星點點。沒有月亮。
鬧哄哄的一天結束了。
看似平凡,實則不然的每一天。今後一定也是每天都鬧得不可開交,不管到了明天還是後天都還是擺脫不了貧困,佩姬的個性也一定一直都是那樣。也就是說絢乃還要一直抱頭苦惱下去……肯定是這樣沒錯。
不過……
是因為騷動才剛結束,還是因為無人走動的夜路讓人多愁善感起來呢……絢乃總覺得,就算是這種日子,一定也是無可取代的寶物吧。
絢乃大概就是喜歡這樣的日常生活。
「……大概吧。」
望著走在前頭的佩姬和魔書的背影,絢乃雖然一臉倦容,卻滿懷幸福的心情溫柔地微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