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好奇也是祂一直纏著雲馨夢的理由之一。
“為什麼？”
祂像過去那樣問道。
雲馨夢緩緩低頭，目光移向下方課間活動的孩子們，眼神不自覺的溫和了下來。
我希望他們能靠自己的力量獲得幸福的結局，而不是依靠我。
“因為我終將會死去，當我死去的那一天，依靠我所建立的秩序必將崩塌……”
這也會讓曾經享受過秩序的人更加痛苦。
雲馨夢沒敢說出全部的話，隻挑挑揀揀，表現得像個熱衷把所有權利抓在手中的獨裁者，怕那見證了無數曆史的深淵意誌窺見自己最真實的想法。
“成為神就不會死去。”
深淵意誌見縫插針的誘惑著。
雲馨夢沒有接話，反而問出了心中最深的疑惑:“為什麼這麼執著讓我屈服？”
深淵意誌似乎沒想到魔鬼這種喜歡繞圈子的生物會問的如此直接，沉默一瞬突然笑了。
祂的笑聲有些刺耳:“因為你契合這份饋贈，最有趣的是你，是個……人。”
最後一個詞，祂說的緩慢而又意味深長。
“人？”
雲馨夢心裏一慌，卻裝作一副聽了笑話的樣子，他輕輕抬起手，目光轉向自己的手心和指尖。
“我可不是那種脆弱的生物。”
說著，他的手指猛的變成漆黑，指甲也變得鋒利而纖長，閃爍深沉幽冷的光，讓人絲毫不懷疑它的鋒利。
深淵意誌笑了，蘊藏著雲馨夢有些理解不了的情緒。祂說:“不，你就是人。一直遵守著人類才有的可笑的條條框框，我真好奇你過去墮落的理由啊。”
“話說回來，漫長的歲月讓我見證了許多，也讓我忘記了很多東西，包括過去那些孩子向我祈求力量的理由……”
祂像老人一樣絮絮叨叨著，很快又轉回了正題。
“說遠了，總之一個純白的人類靈魂，不存在成為神的可能。”
雲馨夢臉上的表情逐漸消失，沉默許久，他突然笑了起來，笑容說不出的灑脫:“可我不想成為神啊。”
因為……我不想永遠留在這個世界。
腦海中無數熟悉的人影閃過，心中傷痛懷念幸福眷戀，所有的感情都融入了思念中，雲馨夢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深淵意誌聞言沉默一瞬，接著突然冷笑一聲:“那你不要後悔！”
說完聲音便沉寂了下去，雲馨夢也沒有再說話。
他就像來時那樣輕而無聲的離開，一步步走上階梯，打開門站到了孤兒院的天台頂端。
這裏曾經是貧民窟中為數不多的高層建築，比此處更高的是工廠煙囪。
尤其是新蓋的那幾家工廠。
八九點鍾的太陽是那樣朝氣蓬勃，照透了厚厚的雲層，驅散了煤煙組成的霧靄。
寒冷的風拂過大街小巷，吹起地上的灰塵與垃圾，吹過貴族府邸門前的鬆柏，帶走貧苦人身上的溫度，吹歪煙囪中的濃煙，也吹起了雲馨夢的黑色衣角。
隨著恒溫魔法的失效，溫度緩緩抽離，寒意侵入肌膚。
雲馨夢卻沒有任何動作，隻定定的望著遠方那幾座，不知何時，不知是誰建立的新工廠。
“新的時代即將開始……”
他這樣說著，恍惚間工廠煙囪中接連不斷冒出的濃煙，扭曲著化作了無數辛勤勞作的身影，無數舊時代的人蜂擁上前，踩著先行者的腳印，有的成為新的剝削者，有的跌落萬丈深淵。
“我不知道開啟這樣一個時代是對是錯……”
時代的發展總是那樣的沉重，每一步上前都是那樣的困難，每一步都伴隨著無數生命的消逝，無數貧苦之人的痛苦哀嚎。
挖煤的工人燒不起煤，紡織的女工買不起布匹，農民吃不起糧食，工人工作一年最後卻得不到報酬……他們是人又不像是人，隻有既得利益者不斷剝削，啃嚼壓榨著他們的血肉骨髓，過著窮奢極欲的生活，露出令人作嘔的醜惡嘴臉。
“但我不後悔，因為我相信那樣的世界終究會到來，紅色的旗幟終歸會插滿全世界。”
雲馨夢負手而立，閉上了眼睛，眼簾中盡是溫暖的陽光色彩。
太陽終將照耀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