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株合歡樹,但我從未曾見過真的不渝。
五千年,到了現世,像我這種非人,反而被歸入了苟且偷安的群體。
自化形後,一直沉浸在人世的情愛中,雖然都不長久,但獲利多多,不過家底近乎全空又算另一碼事。幸好上一個冤大頭給我留了房產,不然還得居無定所。
我是娥皇、女英和虞舜三人精靈之合體,舜帝南巡將逝,我冥冥之中得到預知,化為合歡幼木,靜候二妃淚盡血滴,血盡而亡。
人類帝王與他的妃子間那分別之慟不能讓我有什麼大的感觸,畢竟舜帝死前的走馬燈中並沒有二妃的殘影,他記憶中模糊的歡愉聲也不僅僅有所謂帝妃。最終三人成神,豐獲功績後,在天上重圓了。
可人類麵對情愛的薄幸我盡收眼底。
“這凡間莫非並不存在文君、羲和這般的眷屬之交?”
“可他們之間的情線那樣殷紅。”
感慨萬千之間,我已墜入真確的人間。這裏百年來充斥著茹毛飲血,尤其在社會底層,再濃鬱的情感聯係也無疑是野蠻的。雖說出淤泥不見得染上塵世的泥淖,但我隻是一介精靈,也不能像仙人一樣不受外物沾汙叨擾,那“君不容女女容君”的種種景象在我記憶中已算是屢見不鮮,至今未能使我從心接受。
這就是我移步到中階社會隱藏生存的主要原因,在這時的平民奴隸身上,我看不見文明。
反而是中階的凡人更得我意。標準的教養,畏縮著敬仰上層的威光,沒有過分的權利汙蔑情愛,懂得珍惜當下的身份和所有物,不曾出現太多囂張跋扈著造次的事例。
我很滿意。
看著中層階級的人們勞碌,我懂得了每個時代對知足的定義,它是社會演變中平衡點的支撐者。
盡管出軌,多妻製,侮辱強暴甚至踐踏屍骨,這些事情也是常態,但那不是表麵上,大家依附於表象的平靜,所以在努力地維護它。
時間一長,我便覺得,這淡淡的平靜,極致的乏味,真該死啊。
“那些商人家私奔出逃的小姐們,應該都被迫殉情了吧。”
女人們的確很傻。
被家人打斷雙腿關押在閨房,
到私奔約定地點發現被爽約,
跟男人走後被賣,被流放,
……
觀賞她們戲劇味的人生,並不能給我帶來多少樂趣。但我並不羨慕沉迷上朝,享盡榮華的弟兄姊妹們,是他們與真實的人間失之交臂,貪戀戲劇化的朝廷軼事,混淆了我們駐足人間的意義。
有時候我也慶幸我不是人。
盡管我仍看不透人心。
我走在去上班的路上。這麼從容地早九,那我肯定不是幹婚介的,這年頭誰那麼老實,什麼設定幹什麼活啊,我偏不。
“誒,想到這還是感覺很心酸的啦。不過我才不要被以前那些老掉灰的規矩捆著嘞。”
也不想再次那樣不堪了。
明朝建成前,我收到上頭的指示,隨所有人類眼中的植株精靈潛入人間。在兩千年前,我受不了催促,終於顯現成人類,卻一直保留著合歡雙性的特點,這絕不是以另一種模式效仿水仙,水仙卿那玩的是真變態,直接解體這第一步我都歎為觀止。
作為精靈,整天心神遊離在外,無所事事也不是個頭,化人後除了不習慣四足獸直立,營養攝入補充精力兩大難點,幾乎沒有困擾,畢竟無情無愛,無需擔心體能,冰雪聰明的我在模仿人類上也常常是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