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逆河十八年來從沒見過自己的父母。
自懂事起,他就寄宿在張姨家,那是村裏最破爛的小茅房,屋子很小很小,但床卻總是很軟。
張姨年紀大了,手腳已經不靈活,記性也不是很好,所以經常忘記給他做飯,沒辦法,他就經常在村裏兜兜轉轉,吃著百家飯,穿著百家衣一點點的長大。
長大後,他看著被父母圍著的同齡人感到很羨慕,雖然那個小小的家很溫暖,但他總覺得少了什麼,心裏的那個位置空淡淡的,就算是暖風吹過,它也會哭泣,坐在山頭望著日落,他不止一次幻想過自己的父母是什麼樣的人,他覺得,母親應該很美,父親很強壯,結實寬厚的臂膀能將她們母子二緊緊摟住。對父母的好奇是每一個孩子的天性,他曾經有問過張姨,但他每次一開口,張姨都會選擇閉口不談,要是問村裏人,他們不是不知道,就是說的很含糊,像是在刻意隱瞞什麼。
但紙包不住火,他們也有疏忽的時候。
村裏的牛叔曾在一次喝醉酒時不小心向他透露,其實他的身份很不簡單,大有來頭,聽牛叔的意思,似乎是和都城的皇室有關,方逆河本來還想再問,但牛叔已經醉得不醒人室。
事後張姨還因為這件事和牛叔大吵了一架。那晚,張姨沒有講話,隻是一個人坐在湖邊上哭泣,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大人哭,哭起來是沒有聲音的,和村裏的小孩完全不同,當時他還小,還不是很懂,明明就很傷心,那為什麼不哭出來,這樣不會把身體憋壞嗎,哭出來,不就好受了嗎。
看著張姨因悲傷不停抖動的肩膀,方逆河覺的她更老了,他想了想,握在掌心的手帕收了回來,他覺得,大人也是要空間的吧,畢竟,他哭的時候也不希望被人看見。那個晚上,他就坐在暗處默默守著張姨。
從那以後,他也就沒有在張姨的麵前提起過父母。
原本他以為生活會像往常一樣繼續,可那晚後張姨卻開始變的神經兮兮,像是換了一個人,家裏的床也沒有了往日的柔軟,他現在回想,那張連兩個人睡都顯得擁擠的小木板似乎原本就不曾柔軟過。
那一段時間張姨經常不吃東西,身體日益消瘦,總會在一個人的時候在嘴裏念叨著什麼,村裏的人告訴他,你的張姨已經瘋了。
更大一點後,方逆河對父母已經漸漸冷淡,或許他的身世真有什麼不同,但那又如何,就算他的父母真是因為有什麼苦衷不得以將他扔下,他都已經絲毫不在意,一個在他成長階段最重要時候不在的雙親,就算將來某一天與他們相遇,他或許也隻會感到陌生,更難說會有親情。
直到某天村裏來了一個男人,準確的說那是一名少年,年齡與他相仿,少年身穿白袍喪衣,眼裏是高傲的孤獨,他在村裏站了很久,然後繞著村裏最大的那棵鬆花樹走了三圈,最後甩開袖子就走了。張姨聽說後沉默不語,但眼裏卻恢複了往日的清明,像是明白了什麼,然後放聲大笑,那是宛如華發少女般大笑,生動卻不誇張,她笑了很久,然後步伐堅定的消失在了村口。
她足足消失了三天,待方逆河再見到她時,她神情煥發,像是解脫,她將一柄通體漆黑的短劍和一個精致的玉佩交在了他的手中,沒過幾天帶著笑容便不辭而別。
那時他十四歲,在張姨的葬禮上他也沒有吭聲,就像那晚上的她一樣,他喝了人生中第一杯酒,他記得那是一瓶鬆花釀,張姨偷偷藏起來的,被他翻了出來。
如今再喝已是少年郎,但口中味道遠沒有以前那般醇厚。
一杯酒下肚,方逆河整個人都熱了起來,昔日往事如同昨日,是很好的下酒菜。
他看了眼周圍,已是傍晚,茶館的人已經很少,夜晚的茶客總是很少,因為他們大多都是選擇在下午或剛剛日落時喝茶。
清清趴在茶桌上流著口水,應該是做了什麼好夢,連睡覺都是笑著。方逆河邊喝酒邊等待著,沒過多久,王二便邁著小步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