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母親走了(1 / 2)

當28歲倏忽而至,我突然感到衰老帶來的惶恐,老實說,我從來沒有這麼沮喪過,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堆老邁的垃圾,我的身體,已經被自己糟蹋的不像話了,而那些過往的事情,隨著時間的流逝,也開始變得模糊不清。

怎麼說呢,可能我的出生,就已經是一種不幸。

“是個女孩。”接生婆把皺巴巴的我交到父親手裏的時候,父親皺著眉頭朝地上啐了一口,在他理想的期盼中,應該是個男孩的。況且他還年輕,一時間還無法接受眼前這個哇哇亂叫的小東西和自己的關係。

母親在生下我以後,得了嚴重的產後抑鬱,(那個時候還沒有這種說法,他們叫她“神經病”。)當然,這和年輕的父親脫不了幹係。他做了父親而不似父親的舉動,傷透了做母親的心,尤其是一次當我哭鬧不止時,母親讓父親把我抱起來哄一哄,父親竟神經質似得,一把把我摜到了地上,使得胎毛還沒剃的我,哭的失了聲,也使母親在那一刻如驚雷炸醒,領略到無依無靠的滋味。抑鬱的病症更上一層了。

我不知道該怪誰,也無法去怪誰,在二十多年的關於他們的痛苦記憶中,我一直想擺脫原生家庭帶給我的陰影,然而,它們卻像我的一部分,如影隨形,常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刻,就跳出來提醒我“瞧啊,你還是變成了你最討厭的人。”我發現自己像極了母親,還是二十六歲之後的事情,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話說,神經病是不適合帶孩子的,這一點在我和弟弟身上得到了印證,我和弟弟的脾氣都很怪,我孤僻不合群,弟弟嘛,好像有點暴力傾向,如果媽媽多說他兩句,他難保不跳起來打她。不過實在不能怪他。隻能怪我的母親,因為她說話的時候,實在讓人太想揍她了。別怪我大逆不道,我曾經有過1000次想打死她的衝動,不管你信不信,在這個世界上,確實有一種女人,她會將自己變成被家暴的對象。但我爸爸從來沒有打過她,再生氣都沒有,但你可不要以為他就成了一個好男人,永遠不可能的。

他不顧家,而且很少拿錢回來。讓人納悶的是,在這樣的家庭情況下,況且我媽媽的產後抑鬱一直沒有好過孩子根本無法帶給她幸福感,而是無盡痛苦的。她仍然生下了弟弟。也許婚姻中的女人,都有些身不由己,且盲目。明明知道這個人不好,卻不敢離開,因為不知道離開以後的自己能到哪裏去。不知道離開以後,自己是不是還能夠有個家。

據母親的姐妹們說母親年輕的時候是極美的,也聰明,但就是這樣一個水靈的女孩,結婚後完全變了樣子,變做了另外一個人,叫人完全認不出來了,但還好,她的姐妹們仍和她要好,從來沒有過嫌棄她的意思,畢竟,在她的幾個姐妹中,就她的境況最不理想。你以為完全是因為精神病導致的?也許這其中有這病的一種原因,但更重要的,還是她自己價值觀的問題,這是二十多年後我才領悟到的。

一個人的病並不能使她變得可憐,讓她變得可憐的,隻有她自己。

還好她沒有活得太久,在我十四歲的時候就仙去了。

她走的時候,喪事辦的尤其隆重,爸爸向他的兄弟們借了幾萬塊,把附近鄉村的人都請來了,每個人臉上都笑嗬嗬的,那樣子不像是參加喪事,反倒像是誰家結了婚。父親更不用說了,盡管他極力克製,雀躍的神情難免體現在臉上,他走路的步子輕盈了很多,上菜的時候,有點連跑帶跳的樣子,“吃著,吃著,隨便吃,隨便吃。”他拿出主人的架勢,熱情地招呼前來捧場的賓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