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最殘酷的事情是死亡嗎?
分明,是你死了,我還活著。
那塊巨石飛落的方向分明是我,又為什麼,反而壓住了你呢?
他們說,陸家的獨子,死狀是多麼淒慘,骨骼碎裂,遍體鱗傷,血肉模糊。
他們說,秦家的長女,生還是多麼幸運,除卻瘦弱,幾無傷痕,堪稱奇跡。
隻是這奇跡,是靠著另一個人的血肉骨骼所換。
明明在她麵前,是個空有腦袋,體術卻廢柴的家夥。偏偏就那麼一刻,身手比任何人都要快。都快讓她懷疑,那晚和她一起在浮雲塔下等待敲鍾的人,是不是真的他。
如果不是……就好了。
在此後的十年裏,她不止一次,這樣幻想過。這種虛弱的、逃避的念頭,一點兒也不像是,那個萬事隨心的自己。
居然已經……十年了。
長在秦衣心口,那道叫做“陸之燁”的疤痕,已經十年了。
建在在浮雲塔原址,市中心唯一的巨型廣場——沉默廣場,都不在是災難後蕭索的模樣,重新煥發了當年的活力和喧嘩。
而秦衣,也已經在遙遠的星域邊緣身隕,變成望京腳下微不足道的蕭瑤。
屬於蕭家兩姐弟的那道傷疤,應當叫做“蕭閑”。
那是蕭瑤和蕭琅的父親,同樣死在了那個無數人哀歌痛哭的夜晚。
在“蕭瑤”的記憶裏,那一天晚上,守候著新年來臨的一家人,即使在遠離浮雲塔的城郊,也感覺到了大地莫名的震顫。
最開始的時候,大家都隻以為是地震。好在蕭閑對於災難的經驗還算豐富,很快安撫了妻子和兩個孩子,帶著家人走到外麵空曠的地方。
很快,蕭閑接到了緊急出勤的通訊,便匆忙換裝,隻告訴家人並非地震不必擔心,對於具體出了什麼事情,卻緘口不言。
第二天,整個紫微星域,都在瘋狂的報道這次事件,無數慘烈的影像流傳出來。
隨後更有帝林人宣稱對此事負責,一度挑起華夏聯盟的戰爭熱潮。
但,那時候,蕭家卻無暇注意外界紛紛揚揚的新聞。
來自蕭閑所屬部隊的死亡通知書,發到了他妻子的手中。聽說是蕭閑在連日無休的挖掘和救援中,因為一時的精神恍惚,不慎被頭頂滑落的石塊擊中掩埋,搶救無效而身亡。
那個時候,蕭琅才五歲,甚至不明白什麼叫做死亡。蕭瑤卻也隻有七歲,雖然已經有了概念,但畢竟太小,隻能惶惶惑惑的依賴母親。偏偏噩耗來得太過突然,蕭閑的妻子、蕭瑤姐弟的母親,又遠遠沒有強大到支撐起一切的心髒,驟然病倒。
他們的家,也如浮雲塔一般傾頹。
縱然有親戚故友的幫助,但誰也不是聖人,代替蕭家自己人,撐起他們家。姐弟倆的母親沒能站起來,反倒是因為重病,越發拖累了這個家,消耗了所有的積蓄。上麵原應發下的撫恤金沒有了動靜,孩子自是不懂得如何抗爭,親戚也同樣是最最尋常的平頭百姓,討要無果後,再也沒有出頭,甚至因為撈不到什麼利益,將他們一家人撇去的,也不在少數。
蕭瑤他們的母親,拖拖拉拉了近一年後,終於去世了。
連番的遭遇打擊,兩個無措的孩子,被不忍心的蕭叔給收留了。而生性吝嗇的趙姨,為此在家裏鬧得天翻地覆,成天見的罵罵咧咧——那或許,也是懦弱懼內的蕭叔,難得堅持強硬的時候了。
後來,夏語冰展露頭角的侵吞案,終於將屬於蕭閑的撫恤金歸還給了蕭家,也成功堵住了趙姨的嘴巴。
可到底是寄人籬下,蕭家姐弟不得不小心起來,看著人家的臉色過日子。
他們居住的小閣樓裏,唯一的桌幾上,還擺著十年前一家人的合影。
而悲劇開始的那一天,隨著兩個孩子的長大和懂事,成為了刻在心裏,越來越深的陰暗記號。
蕭瑤。蕭琅。
如珠如寶的一對姐弟,在別人家裏,不過是搶奪養分的雜草。
即使蕭琅是個備受重視的男孩,在蕭叔的看顧中不會短缺了什麼,也有些人和事,終究是無法用物質來彌補的。
縱使當年他年紀尚小,這些年也不言不語,不代表他忘記了,那個掠奪了無數人生命的日期。
在這樣一個寂靜的夜晚,在聽見門口的蕭瑤輕聲吐出那個日期的時候,蕭琅瞬間就忘記了,他等在客廳的原因。
“你說的……是父親?”
而蕭瑤的回答,是輕輕的摸了摸他的發頂。她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但腦海裏的兩種記憶,仿佛交疊到了一起。
像是一場哀默的電影,分出了兩個鏡頭,交錯播放著同樣傷心的場景。
作者有話要說:防盜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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