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大招工停了(蔡運生)
也許是縣裏搞了武鬥,也許是其他原因,外地的招工組全部撤走了,不再在縣裏來招工了,使下鄉知青又一次陷入了失望的困境之中。作為隻有近四十萬人口的邊遠貧困山區縣,縣裏沒有國營大廠礦,兩三個國營單位招不了幾個人,近萬的知識青年向何處去?他們的出路在何方?他們不知道,他們也找不到。他們迷茫,他們惆悵,他們苦悶,他們望眼欲穿,他們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社會上又流傳出了,“大招工已經停止了,現在沒有出去的知青,隻能在農村安家落戶了。他們都是‘家庭出生’不好,父母親有‘政治曆史問題’的子女了,不可能參加工作了。”這樣的傳言在社會流傳甚廣,使當時還在農村的知青,思想上打擊太大了,政治壓力太大了。使他們在農村,在生產隊裏都抬不起頭來,更不要說在同學中在後來下放的知青中了,處處都象低人一等似的。當時的“家庭出生”和“政審材料”,可以決定一個人一個家庭的前途和命運,還會波及到你家的子孫和家族。當時的政治環境,政治攻勢對於每一個人,就象大石頭碾滾碾一粒菜籽,不,更象巨型壓路機對於一隻小螞蟻,那政治壓力太大了,根本無法承受,沒法抗拒。
過了一段時間,聽說縣裏手工業管理局下屬的單位來招收工人了。手工業管理局是管理的集體所有製單位,也就是自負盈虧的集體所有製小單位。有農機廠鐵器社建築社服裝社手杖社日雜社製鞋社石灰廠等幾個人或幾十個人的小單位,就象成都重慶等大城市中的街道小廠一樣。因為社會上早就傳說大招工已經停止了,外地招工組全都已經撤走了。縣裏的幾個國營單位也招工結束了,現在隻剩下縣裏的集體單位和集體商店招工了,招完了就停止招工了。聽了這些傳說,我心裏更加著急,可以說是整天惶惶不可終日,成天坐立不安,坐臥不寧,如坐針氈。自己從未與這些集體所有製單位打過交道,一個人也不認識,又不願意為這事驚動父母親,再給他們增加思想負擔。可是,如果再錯過了這個機會,自己就隻能繼續呆在農村裏了。繼續呆在生產隊裏,光是搞生產勞動並不可怕,可是那時,人言可畏啊,人言可以毀滅一個人的一生,可以毀滅一個家庭,一個家族。那政治壓力必然將我們壓得粉身碎骨。誰能抵擋得了那時的政治壓力呢?
是啊,同一個大隊,同一批‘老三屆’下鄉的知識青年中,五個成都知青已經走了兩個,十四個本縣的知識青年中,也走了伍秀蓉和許文輝。許文輝的父親是縣裏手工業管理局下屬的建築社的石工,也就是打石匠(縣建築社有石匠木匠泥水匠油漆匠等)。石工的成分也是工人,也算是縣裏少有的無產階級之一。加之許文輝的舅舅又是生產隊長。他那次和我一起填的萬眾機械廠的招工表,因他的成分是工人,又有他舅舅的支持,自然就順利地去了萬眾機械廠。而我卻被刷了下來。我沒有走,自然引起了一些人的議論和猜疑,在背地裏說了很多難聽的話。沒有辦法,我隻有忍氣吞聲,強打精神,“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
這時,又傳出有一個知識青年,因為幾次招工都未能出去,他對招工出去完全喪失了信心,喪失了希望。加之青春年少,孤獨寂寞,苦悶艱辛的知青生活使其對前途完全絕望了。他開始破罐子破摔,自己放縱了自己,跟著社會上一些青年一道,跟生產隊裏大隊裏甚至附近大隊的一些農村女青年公開談戀愛,耍朋友,暗裏同一些農村小媳婦女青年亂搞亂睡。使全大隊全公社都知道了。老百姓都相互傳說,知識青年在農村裏表現很差,到處亂搞男女關係,亂睡女人。好事不出名,壞事傳千裏,原本一個人幹了壞事,卻說成了知識青年,給知識青年造成了很壞的影響。真是“一顆耗子屎,壞了一鍋飯!”。
四十八隻有到農機廠(蔡運生)
一天上午,快十點了,我們正在公路邊上耕抄地。有兩個穿藍色工作服的人在公路上走,看見我們在耕地,就大聲問:“你們這裏有下鄉知青吧?”
文世虎也大聲說,“我們這裏知青多的是,你們是不是來招工的?要招幾個知青?”
他們說:“我們想到知青家裏找一點開水喝。”因為那時,農村家庭一般都沒有溫水瓶,沒有開水,要喝水家家都是舀一瓢冷水喝。知青家中一般才有溫水瓶,有開水喝。
文世虎就對我說:“你回家給他們到開水去。”
我一邊請他們喝水,他們一邊向我講他們的事情。原來,他們是縣裏農業機械廠派出來招工的,農機廠這次要招收二十八名工人,他們已經招收了五十四人填寫了招工表,回去後還要政審體檢。準備從中隻挑選招收二十八人,因為上麵隻給了二十八名招工指標。這是他們近幾年來第一次招工,也是招收最多的一次。他們喝著開水又說:“我們今天是從漢德公社回縣城去,一路走得渴了,才來找開水喝。”
他們又問我:“你下鄉幾年了,家在哪裏,什麼文化程度?”我如實地告訴了他們。
他們看看我,說:“你是劍川中學的教師子弟?是高中生?”
我說:“是啊。”
他們說:“你既然已經當了三年知識青年了,就幹脆到我們廠裏來。我們這次填表的都是初中生和小學生,還沒有高中生。”
我說:“我又沒有填表,怎麼去呢?”
他們說:“這個容易。”立即拿出招工表。
對我說:“你填好表後,拿到公社去蓋上公章,再交到廠裏去。”
我立即說:“我們這裏還有一個知青,也是高中生,可以給我們兩張表嗎?”
他們相互看了一下,都點頭說:“可以啊,你們填了表,蓋了公章,我們還要政審,還要體檢後,才正式通知你們。這是招工的程序,你們都是知道的,當然,我們還是希望能多收幾個高中生。”他們又給我一張招工表後,就要走了。我高興極了,一定要留他們吃午飯。他們堅持要走,並說:“我們出來招工已經很久了。廠裏已經通知我們,要我們快一點回去,廠革委要研究工作。”說完,他們就走了。
他們走後,我一下子高興得跳起來。前幾天,我為了招工的事情還著急上火,而且又苦於四處無門,摸不著頭腦,找不到門路。聽說一些同學,特別是一些女同學,知道大招工將要結束,這是最後一批招工指標了。就不顧一切地托人,拉關係,請客,送禮,什麼手段都用上了。隻要能招工出去,哪怕是當泥水匠,當石匠,當小爐匠,隻要能回城裏,什麼工作都願意。
因為大家都耽誤不起了,這次招工停止後,不知道何時又才能再招工,這遙遙無期的下一次招工,誰又敢保證能招收自己呢?再說,繼續在農村搞生產,那政治壓力,那思想壓力真能將你壓瘋,壓出精神病,壓得你粉身碎骨,那是當時的政治環境啊。而且,我們的年齡已經不小了,老三屆的第一批知識青年,小的已經二十一二歲,大的已經二十七八了。青春年華耗不起了,再一晃就要進入中年期了。這就逼迫一些人,挖空心思,不策手段地拉攏招工的,千方百計要招工出去。難怪那次特殊鋼廠招工,聽見一個成都女知青說:“隻要他們把我招出去,哪怕讓我給他們掃地擦桌子看大門都行。”已經到了這種田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