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朵花
(一)
藍天白雲之下,鳥語花香一片。茵茵綠草處,一群孩童正圍繞著一位須發皆白的老人席地而坐,老人看著身邊的孩子們都安靜下來了,他那如春風拂動老柳樹般的麵容笑了笑道,“孩子們,到了今天的故事時間。在講這個故事之前,我要請大家先猜一樣東西,”老人稍顯神秘的繼續道,“有那麼一樣東西,它獨一無二,沒有什麼能比它更可貴,同時又有人嗤之以最為廉價的廢棄品;它,得經風曆雨才能成長,當然陽光彩虹常相伴,霜打雪蓋也免不了;它既不因時光匆匆流逝,而顯得稚嫩如煙,經不起顛沛;也不因歲月悠悠積澱,而空有一身塵埃,經不起風浪;它,即使貧窮,卻不可奪;它,即使富貴,也終有期;它,有時如音樂般,每個人都可以譜寫屬於自己的樂章;它,有時帶著色彩繽紛的顏色,卻因每個人的理解不同而顯現不同的色彩;它,有時像一片落葉經不起風吹,要隨風漂泊天涯;它,有時又像一座高山不可撼動,高高的矗立天際;它,傾盡可每個人的畢生才華為其添枝加葉,可那一筆一畫一磚一瓦的添加都殊為不易;它,無人可捉摸,難以把握其軌跡,掌握其走向;可無論如何,它是好,還是壞,是平淡如水,還是激情四射,有點卻是無疑的,它每一步的行走,每一筆的書寫,都必須由它自己親自承受,親自詮釋,親自完成。你們知道,它是什麼嗎?”
孩子們搖著頭,不知道為什麼從未讓他們失望過的老人今天怎麼會出這樣的難題,正冥思苦想著。有幾個倒是大聲的說了自己的答案,然後在看看老人麵部的表情,最後也就謙遜的低下了頭,繼續冥思。
又過了一會兒,老人說道,“回答不上也沒有關係,因為答案太複雜也太簡單,既難也易,它就是:人生。獨屬於每個人自己的人生。”
孩子們釋然,繼續等待老人的話,就像以往的日子那般。“今天的故事可能有點長,有可能就像你們的人生那般長,需要用一輩子的時間去慢慢體會與解讀。但你們無需發急,他人經曆的故事經由講述者講出,那麼一輩子或許可能就是轉瞬晃眼間。好了,現在聽我慢慢為你們講起這個遙遠的故事,不過遙遠隻是對於我而言的,因為那時的我就如此時的你們一樣大小。”老人說完便沉入對往事的追憶,那些過往的歲月也漸漸浮上心頭。
那時我還小,什麼也不懂。不懂愛,不懂關心……猶如一頁白紙。
一個人隻顧著自己的心,隨性翻江倒海的攪亂他人的心情與生活。對於他們的關心,我常常冷漠相對;對於他們的照顧,我有掙破牢籠的想法。最後,被浪所覆的他們認為我天性自私孤僻。當然,我絲毫不在乎他們會有這樣的想法。我是頑固的島嶼,上麵理應全是堅硬的花崗岩,風雨不蝕。可見這頁白紙的底色卻是灰色。
至今我還記得在小李子的生日聚會上所發生的事情,說來奇怪,本為小李子慶生,卻以大人們的離席才宣告聚會結束。那時,我在任何人眼中的印象都是個小孩,而我自己卻喜歡稱呼同齡人為小李子,小吳子。“遊戲開始!砸蛋糕遊戲正式開始!”當我把整整一碟奶油蛋糕正中小李子的麵門,興奮的喊道。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食指在小李子滿是奶油且驚訝的臉上左右各一撇一捺畫了個大八字,然後遠遠的自顧自的跑掉,不管小李子憤怒的表情,也不顧其他旁觀者的詫異神情,此刻的我仿佛就已經聽到了一顆巨石入水的撲通聲,還有驚起的一片波瀾。我就像一個成功偷襲的勝利者,隻需留下他們憤怒與詫異的表情在空中凝聚,還有那句“大花貓怪,小李子”在空氣中久久的回蕩。這便是我最大的勝利。
事情稍歇,四下安靜無聲。時刻注意著小李子可能的出其不意的報複,神情緊張的就像有顆不定時炸彈在耳邊,一陣陣如影隨形的“砰”“砰”聲卻是在心底響起,由此變得膽戰心驚,整整藏了一個下午的我,像極了一隻受驚的小鳥,不再理會那些出於好心或擔心尋我的呼喊聲,因為我那還沒裝多少東西的大腦覺得這些都是誘惑我自投羅網的魔音,而我也隻有自己相信自己了。這便是我的硬殼。
如果凡事需必做的原因,那麼千百個理由都好找;反之,即使找了千百個理由也枉然。而我,就因為小李子在背地裏議論我,當然也不全是壞話,可即使是好話,也仿似在有意無意的把他自己的形象抬高,他覺得他就是所有綠葉中的那朵紅花,一切都得以他為中心。他總以為比我大了兩歲,我就非得什麼事都聽從他的安排,響應他的號召,可他又總有辦法讓除我之外的所有同齡人都聽從他的話,他就像個龍王,我們全是他手下的蝦兵蟹將。他的“聰明”在我知道真相之後便反被“聰明”誤了,於是針尖對麥芒的事情也隨之上演。事實上,倔強的孩子總有不服輸的性格,就如兩個棱角相撞至少會碎掉一個。這便是我和小李子的矛盾所在,沒有什麼理由不理由的。
相比之下,那些大人們的虛偽更讓人討厭,而他們的虛偽總是能騙過爸爸的眼睛。他們從來不敢在爸爸麵前大聲說話,更不要指責說我是個沒教養的孩子。他們總是憋著嘴巴用眼睛說話,那神情像是漫天星星要一齊眨動亮閃閃似的。當我學著他們的表情眨眼睛時,卻又總會引來他們討厭的神色。
那時,我不知道大人有大人的方式,但我知道小孩有小孩的經驗。等到大人們與小李子的怒火在無聲而過的時間裏慢慢冷卻直至熄滅,我便適時可謂恰到好處的時候再出現,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配以全身心的表演,便完成這樣的劇目:犯錯是孩子的天性,責罰與我無關。這便是我的經驗。
(二)
唯一讓人懊悔的是我不僅傷害了“敵人”,連“戰友”也一起傷害了。小吳子與我同年,他當然也逃不了小吳子的稱號。雖然我已經受夠他母親的那一套套——高亢的話語就像個音量調到最大的複讀機,反複放著“不要這樣”“不要那樣”,在耳邊嗡嗡作響,在我們做著我們這個年齡段本該做的事情時;可惜在她的字典中沒有“該這樣”,“該那樣”的詞語,於是在本應教導我們該如何做才是對的時候,她則立刻把調節音量的旋鈕旋到最低,支支吾吾的像斷斷續續的電波那樣;或當她心情欠佳的時候,她則幹脆用上大人對小孩的特權,就如上司對下屬那樣,用命令的語氣諄諄教導我們“不要這樣”,“不要那樣”——但這些統統不過是我和小李子的笑資,根本不能改變我和小吳子是好朋友的事實。大人們似乎忘記了自己起先也是小孩,而小孩也將會長成大人。我們之間不過是存在著歲月的時差。
晚飯前男孩子們的槍戰,這是小李子向我光明正大抱複的好機會,他當然不會錯過。我找小吳子這個幫手組成一隊,而小李子自恃大了兩歲就做了一打二的決定,他最喜歡幹這樣的事好顯示他足夠的厲害。對於這樣的情況,隻能說,規矩都是雙方定的,沒有什麼公平不公平。然而不得不說每個男孩對於槍戰都有份莫名的情有獨鍾,截然相反的情況是女孩對此絲毫提不起興趣,文文靜靜的坐在一旁,就連平日裏嬉笑玩耍時,她們都是偏於安靜,注重舉止,每一個動作優雅的都像似在跳舞,這或許將成為她們一生的事業吧!在這個大家庭裏,占大多數的是大人們,此刻他們則是零散的分布在走廊間,廚房裏,陽台上,將晚飯之前的一點閑暇時間充分的利用起來,“高談闊論”著天文地理五湖四海,神州大地上大大小小的事情,他們將“談論”這項事業夜以繼日孜孜不倦的發展著,並獲得一個可觀的局麵,大家都其樂融融的。這樣看來,對於每個人所走的道路,惟上路者自知。
槍戰,一觸即發,在我們彼此把台麵上的狠話說了一遍才正式拉開帷幕。兩顆頑石終於要開始相撞,我們的碰撞也惟有以激烈的火花迸出為結果,各自缺損,可是這樣的結果無疑是誰都無法信服誰。同時,倔強的石頭並不會因幾次疼痛的磕碰就會軟弱下來,石頭的本質是不會彎曲的。隨著時間的推移,再為激烈灼熱的火星都會有冷卻的時候,我們各自喘息著,調整身體,抓住機會。這樣一來我和小吳子年齡上的弱勢雖被人數的優勢彌補,可也使得槍戰陷入了勢均力敵的僵持局麵。
戰事無停息,可當小吳子那臃腫的身體開始顯示出疲態,像打滿了氫氣的氫氣球,再經不起如此激烈的折騰,隨時可能爆炸的時候,我便開始煩躁起來。他跑著還不如我走著快,走著時又如地動山搖般沉重而緩慢,眼下無論是誰都不樂意在這麼關鍵的時刻掉鏈子。看著小李子一步步緊逼而來,一副勝券在握得意洋洋的樣子,仿佛此刻我就已經被他狠狠的教訓了一番;然而更糟糕的情況是,我和小吳子移動閃躲的速度逐漸變慢下來,我看著他耷拉著一身的肥肉,艱難而吃力的閃躲隱蔽,真是恨鐵不成鋼啊!如果是在別的情況別的場景下我或許會好心的拉上他一把並說教一通“吃,吃;長,長;胖,胖;累,累。”之類的話,可在這緊急的關頭,看著不遠處小李子如同花朵綻放般的臉,不想在小李子麵前低頭認輸這執著的念頭像句魔咒瞬間充斥我整個腦袋,便以此為“導火索”,間不容息,做了件讓我一做之後就立馬懊悔不已的事:我乘著小吳子沒注意我時,把塑料槍槍口對準頂在他翹起的屁股上,然後“吧”的開了一槍,瞬間塑料子彈如“炸彈”爆炸般,悶的一響,打在他厚實的屁股上,接著是小吳子脹紅的臉,扭曲的表情,滾圓的眼淚直掉,如川劇的變臉快速上演,而就在這“爆炸”的瞬間,我腦袋幾乎一片空白,來不及思考,也來不及言語,如驚飛的鳥,箭般的逃走。這也是我迄今為止學到的最有效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