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某一天的清晨,海米醒來,看見手機上有一條簡訊。是周啟發來的。她的心狂跳起來。“可是,我依舊很想,有一天,你能真正愛上我。”
海米站起身來。幾個月來,她第一次看到陽光真真切切的溫暖著大地。
她將要去刷牙洗臉。再開開心心的吃過久違的一頓早餐之後,她站在陽光下撥通那個一直很想撥通的電話。她問他“周啟,你能不能來西安,我想念你。”
海米是愛他的,在經曆了這麼多的事之後,她一次次的感觸著林兒在生死的邊緣苦痛的掙紮,她眼睜睜的看著宋義齊陷入無盡的絕望,他看著相愛的人無法相守一生,她驟然間明白了許許多多,那些別人說的珍惜,如今真的顯得那樣的迫切和真實。她思念懷念同她走過青春歲月的周啟,甚至開始慢慢的愛上他,她忽然間學會了怎樣去愛一個人,而且她做好了同他走一生的準備和信念。
她告訴林兒她要結婚了,周啟這兩天就起身來西安了,她要林兒作她的伴娘。
江林兒躺在病房,氧氣瓶還在輸液,她想張嘴說話,發現很困難,她一點點的握緊海米的手,她笑著不住的點頭,兩行淚順著臉頰流下。病痛使得林兒無法忍受,她吐出了血,她很想就此結束自己的生,因為知道強留隻會有更大的痛苦,可對於世間一切的依戀又是那樣的強烈,她被死亡和生存撕扯著,勢均力敵,她很想向失望來一場血腥的搏殺,她很想用盡全部氣力與它痛痛快快的打一仗,可是病痛從不同情弱者,它隻願一點一點的消耗她,直到讓她流盡鮮血,搶奪她每一寸的氧氣。
江林兒還來不及見周啟一麵……
那麼一天終於還是來了,她再一次的休克,被推進手術室,然而手術還未開始,宋義齊的父親就發現,來不及了。江林兒的手擺動著,嘴微微的張著。她要說話。
病床,依舊那樣的潔白。她依舊那麼安寧的躺在上麵。然而她的呼吸已經微弱的抓不住世上一切中的任何一絲一縷。她極想極想對他們說些什麼,可是,她沒有絲毫的力氣思考,她無法去組織話語。她腦中除了牽掛,一片空白。她的雙眼就要隨著她的意誌合上了,而就在那一秒,她想起了曾讀到的一首詩。於是,她融聚起生命裏全部的最後的力量,對著宋義齊和海米說“我很喜歡英國詩人蘭德那首詩《生與死》。我念給你們聽。
我和誰都不爭
和誰爭我都不屑
我愛你們
其次就是藝術
我雙手烤著
生命之火取暖
火萎了
我也準備走了”
江林兒很私心的把“我愛大自然”改成了“我愛你們”。然後,她安心的合上了雙眼。來不及再多說一句話,多流一滴淚。她不痛苦,一點也不痛苦。
這一次,任憑宋義齊怎樣的祈求和呼喊,江林兒也沒有醒過來,海米的林兒再沒有醒來,宋義齊的林兒再沒有醒過來。
上天沒有眷戀那樣一場幸福。
海米和義齊整理她的遺物時,看到江林兒不知何時偷偷寫下的的遺書。
“海米:我們之間還有什麼要說的呢?該說的我們都說過了。我們相識的長度,竟是我整個生命的長度。我沒有什麼留給你。隻有我一生寫過的每一首詩,每一段文字。還有,記得告訴周啟‘謝謝你!謝謝你讓我的天使從此幸福。’海米,我會想你。”
“義齊,相逢如此短暫,我很遺憾。對不起,不能和你一起活著。
可是,我又慶幸,因為不能活著,所以不用擔心,我們要怎樣生活。
義齊,我深深地愛著你,在我的有生之年未曾有一刻產生懷疑和動搖,在我有生之年從未想過舍棄你獨自離開。
我曾說,我生命的底色是灰白。灰白,是不接近白,也不接近灰的一種色。是一種近似於暗淡,卻不是黑暗的顏色,是一種近於蒼涼,但絕不是寂寞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