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丟失兩種幸福(1 / 3)

已經淩晨三點多了。我感到自己身上有一個巨大的氣囊,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昨天下午,我堅守了兩年的實體連鎖書店“因市場不景氣,經決定撤氧氣書房(學院路)店。”這樣一張“病危通知單”宣告倒閉。學院路這家店已經是近一年來氧氣書房撤銷的第四家直營店,公司決定調我去另一家書店繼續擔任店長。但我辭職了。我在學院路的這家氧氣書房呆了整整兩年,我從小小的店員做起,那時候,我想當我學會了怎樣經營書店時,我會選擇某條街的轉角口,一棵古老挺拔的大樹下,開一家我自己的書店。我辭職並不是因為我已經有能力完成我的夢想。而是我明白,我沒有辦法擁抱我的夢想,在現實的土壤上,我的書店夢碎了。

我站起身,拿起已經粘上蜘蛛網的旅行背包,收拾一些換洗用品,帶上銀行卡和現金,背上我的單反相機,我決定暫時離開北京。去旅行,一個人。我累了,需要休息,需要療傷。

“您好,我要一張最便宜的去哈爾濱的票。”

“明天淩晨三點三十七分,79元,硬座,17小時。”

“好的,謝謝!”

我決定去哈爾濱。為了冬之寒。為了徹底的白。

無論白天黑夜,無論夏天冬天,無論夜半清晨,火車站永遠湧動著人群。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多的人,世界上怎麼有這麼多的人每天穿梭在城市與城市之間,世界上怎麼可以有這麼多的人顛沛流離。我站在北京站前,覺得自己像無家可歸的棄兒,被現實拋棄在人潮湧動的城市中央。

我在火車站度過了接下來的19個小時。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樣做,我隻覺得去往哪裏都讓我心緒淩亂,我書包裏塞了三本書,一本是2008年版的《中國自助遊》,然後是《狄金森詩集》和《蕭紅傳》,那本2008年的旅行書是我上一次,也是我我人生第一次一個人旅行時在一個二手書店花5元錢買的。那是三年前,我還在讀大學時,為了逃避一場愛的追求,一個人躲去了草原的懷抱裏,數著羊群和星星。晴朗的夜晚,貢格爾草原的篝火一直燃燒到天亮,來自四麵八方的人們,圍著篝火,唱著愉快的歌,夜空那樣的靜,沉默的安慰著我。一晃竟是三年,三年來,我得到了些什麼,又失去了什麼,隻有我自己清楚。我一直那樣認真的生活,是因為我明白,我想收獲怎樣的自己。我從來都隻想做一個平平凡凡的女孩子。

我在候車室把《中國自助遊》中的哈爾濱那一章節看完,然後去候車室裏的咖啡室點了一份提拉米蘇和一杯咖啡,開始看《蕭紅傳》,這本書我大學時看過一遍,書裏有一些當時閱讀時留下的感悟,我重新拿起它是因為我將要去蕭紅曾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哈爾濱,蕭紅在哈爾濱遇到蕭軍,開始了全新的生活,作家的生活,無言的生活。起初我看著書,卻一直沒有辦法靜下心來,但我知道,我必須靜下來,隻有這樣,我才能望見想要的我,我不想看到那個苦苦掙紮在災難麵前的自己。我一頁一頁的看著,手中的鉛筆不覺得已在書中許許多多的空白頁寫下了許許多多的文字。

我看著這些文字,這些文字與我所看的《蕭紅傳》無關,與我所經曆的一切無關。我似乎在寫一個故事,一個沒有人知道,或許永遠也不會為人所知道的的一個故事。但我要寫下它,我一定要寫下它。

然後我趴著睡著了。我被夢驚醒,我夢見了阿飛,阿飛來找我,求我不要離開北京。我知道,阿飛不會來,因為我已失去他,他已失去我。

有些地方是永遠無法徹靜的,比如火車站,比如人心。

這是我第一次深夜在站台上等候火車的到來。車還沒有到,夜深沉的墨黑著,我前麵的男人抽著煙,煙隨著風向朝我飄來,煙頭的灰燼在黑夜裏閃著光,男人手指一彈,煙灰便飛灰湮滅,夜裏那窸窸窣窣的光,像是陽光下奔舞的灰塵。我抬頭,天上沒有一顆星,隻有一輪朦朧如霜花的淺月。火車晚點了,可它終究是駛來了,笨重的複踏,刺耳的長鳴。持續著寂夜唯一的聲響。

火車朝我駛來,一束強烈的白光同漆黑如墨的夜,交織。我迅速的取出包裏的相機,鎖定火車頭的那束光芒,定格那樣相聚的瞬間,同樣也讓我安心。

“幹嘛呢?快進來,進來!不要命了。”一個穿製服的列車員一把抓住我。我像是在夢中被驚醒,目光呆滯的望著他,同時深切的擔憂著,不知那張照片有沒有被凝定下來。我還沒來得及回複列車員的話,火車就已經停在了我的腳下。

“沒事,我離得遠呢?”

“你知不知道看上去很遠的距離,其實就是你的命!火車的力度很可能把你拽下去!不懂事的丫頭!”列車員憤憤的說完,就向前疏通上車的人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