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沉,濃密的烏雲薄厚不均地覆蓋在空中。
正值盛夏,空氣悶熱地壓著蟲兒都低了氣兒,不遠處,幾聲沉悶的雷聲壓抑著打響。
“什麼時辰了…青林?”屋內傳來一聲虛弱的聲音,緊接著,又是一陣低低的咳嗽。
“戍時了,夫人。”門簾撩起,一個擁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沉穩女子走了進來。“夫人再躺躺罷,等會兒青林服侍您吃藥。”一張掛滿了擔憂的年輕臉上隱隱透著不安。
“這藥,咳…不吃也罷…”臥在床榻上的婦人緩緩坐起,搖搖頭,拒絕了青林想要扶她躺下的請求。
“我這毛病,算來也有十幾年了,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夠了的。”
消瘦的婦人慢慢地吐了一口氣,繼續道“長柯才三歲,我這一走,最令我放心不下的,便是他了…”
青林忍著淚在眼眶裏打轉兒,把頭別過去,盡量不讓婦人看到。
“如今,官人被奸佞誣陷,將左遷至窮山惡水的徽州,後院無人照管,本就仕途不順,又家宅不寧,可不行…”
婦人身形晃了晃,軟軟地靠倒在青林懷裏,平了平氣。
“一開始,我就知道,我那妹妹與官人情投意合,隻是礙於父母間的媒妁之言,才不得不做出退步…以至於現在還待字閨中…”
“我會與官人說,待我走之後,不要再守什麼孝了,去寧府…寧府提親…娶采舟回來…今後,長柯由姨母照料,我也能放心許多…”
一滴淚落在婦人手上,她抬頭,才發現青林已經泣不成聲,淚水一顆一顆順著眼角,砸落下來。
說罷,婦人疲憊地躺了下來,麵色枯槁,骨瘦如柴的雙手平放在身側,除了胸口時而劇烈地起伏,再看不出活人的生氣…
青林輕輕地退了出去,虛掩了門,突然沒了力氣,一向遇事冷靜的她此時感到無比的虛弱,癱坐在地上,哭了,輕輕地哭了…
…一陣細密的雨落了下來,敲打著池水中的敗蓮。
是一聲的嗩呐,一口白棺,送出了戚府夫人寧虞的過往。
又是一聲高歌,一架紅轎,抬進了新夫人寧采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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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泛州水患,戚墨向皇帝的據理力爭,成為了那些視人命如草芥的汙吏“以下犯上”的罪名。多位大臣為戚墨求情,也一同遭到大壓彈劾,一時間,朝廷英良竟盡被外調。
“這世道,奸佞當道,排擠良臣,家國之大,從內開始衰了啊。”
戚墨站在月色中,負手而立,對影悲感。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一直延長到采舟的腳邊。
一雙手輕輕地挽住了他。
戚墨微微一笑,伸手刮了刮采舟的鼻尖,問道“夜深了,怎麼還不休息?”
采舟倚著戚墨的肩,月光投射進眼瞳,她明亮的雙目溫柔地注視著他。
“我陪你。”
是啊。無用再多言,縱使前路崎嶇,我都會在你身邊,我們一起麵對。
萬般有言,此刻盡化作嵐煙;萬般艱險,此時盡成為彼此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