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地牢被拉開,風雪立刻張牙舞爪地撲進,守衛從上麵扔下幾張胡餅,胡餅在凍硬的牢房地上彈起又落下,最終不知滾到了哪個陰暗的角落。

眼前有微弱的光亮劃過,崔知鶴定定地看著那道光,幾粒雪在微光中輕柔轉旋,像,春日綻放的花。

真美啊。

他癡迷地瞧著,直到上方的蓋子被重重合上,那縷亮光一點點被關在牢外,幾粒雪也消散在黑暗中。

地牢拉開的幾息,有冷風灌進來,崔知鶴不由得弓著背咳嗽幾聲,半晌才慢慢扶著牆爬起來,拖著傷殘的腿一點點挪動,摸索著去搜尋不知掉到哪個角落裏的胡餅。

胡餅凍得硬邦邦的,捏在手裏像一塊石頭,他隻能如往常一般先揣在懷裏捂熱。

“京城,是春天了吧?”

崔知鶴靠著牆根緩緩坐下來,喃喃自語。

“春天了。”

有人輕聲回應。

像是聲音再大一點,就會打碎這個關於春天的夢。

崔知鶴向傳出聲音的角落看去,那實在不像個人,像一灘趴在發黴茅草上的爛泥——

亂發覆麵,亂蓬蓬的發下是被拔了牙後流著膿血的嘴。身上的傷口似乎是裂了又結疤,冬日裏已經潰爛生瘡,在殘破的衣衫上留下道道汙血。

從崔知鶴被扔到地牢後,角落裏蜷縮的這人就一語不發,即使是虱子爬上眼皮也一動不動,似乎是失了魂。

隻在剛剛,說了這幾個帶著魏音的字。

崔知鶴這才知道,他是個魏人。

“吃吧。”

崔知鶴沒有再問什麼,隻是把捂熱的胡餅遞過去:“軟了。”

頭上的蓋子突然被拉開,風雪灌入,幾個胡人抬著個人扔了下來。

被扔下的人也像被扔下的胡餅,在地上滾了幾圈後陷在陰暗的角落。

崔知鶴愣了愣,猛然爬起來,拖著腳上的鐵鏈跌跌撞撞跑過去:“裴戎!”

“我沒事。”

裴戎慢慢爬起來,輕聲安慰,隻是頭始終偏向一旁。見他急切地摸索著自己身上的傷疤,這才匆忙轉過頭,按住他的手,難為情地笑了笑:“好歹是命保住了,都……都結疤了……”

崔知鶴視線緩緩上移,被他臉上一道道猙獰的傷疤和恐怖的齒痕刺了眼。

像是雪落在心上,凜冽森寒。

閉了閉眼,崔知鶴苦澀地扯起嘴角:“命保住了就好,命保住了就好……”

見他怔怔的,裴戎以為他眼睛還沒恢複,於是摸了摸臉上凹凸不平的傷疤,咧開嘴笑,故意放鬆聲音:“你放心吧!我一個大男人,有點傷疤算什麼?以後回了京城,這都是我殺胡人的證明。”

見崔知鶴沒說話,裴戎慢慢收了笑,輕聲詢問:“崔知鶴,你,能看見了?”

“嗯。”

裴戎息了聲,慢慢垂下眼。

外麵風雪很大,但現在,似乎更大的雪落下來了。

“崔……知……鶴……”

角落裏突然傳來含糊的聲音,像是說話人嘴裏含了塊滾燙的石子。

那爛泥一樣的魏人終於動了動,亂蓬蓬的發顫抖著,亦如他顫抖著的身軀:“是你啊,原來你是徐州的崔大人,你怎麼在這裏?”

“我是。”崔知鶴回應了他,頓了頓,又道:“但已經不在徐州任職了,幾年前作為魏使,出使塞外。”

“那吳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