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法器,沈憐踏上了尋找兔精神魂的路途。
尋了三世,兔精已剩最後一魄。
跟著隱約了亮起的引火,沈憐來到最後一個世界。
這裏一切如舊,與沈憐離開的那年想比,並無二樣。
青石小道,粉牆黛瓦。
雨滴順著窄簷一串串掉落,落在石板,有碎玉聲。
江南。
是她來過的那個江南。
沈憐漫無目的地漫步在熟悉的地方,平複著記憶帶來的壓力。
隱約聽到經過的一對母女在交談。
母親似乎充滿憂慮,她緊緊拽著女兒的袖子,絮叨著:
“囡囡,不是母親狠心。你就穿上羅裙吧,穿這一身騎射服出門,是萬萬不能的。
要被人看到了,編排你可怎麼辦,這世道,閑言碎語苦得還是女子。
如今聖上已是那善心的了,有了女子律法,少了好些枉死的。
九香裏那個失了丈夫的,過去都說她克夫,婆家幾次要沉塘,都是她逃了出來,好在新律法出了......”
母親越說越急,恨不得立刻拉了女兒回家換上裙子。
女兒聽著母親的話卻十分不忿:“母親,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有了女子律法,誰敢如此草菅人命?”
母親更急了:“女子律法九十九條是懲罰那黑了心的,可第一條便是:女子本弱質柔善,本該被律法保護。”
女兒聲音大了起來:“長公主能帶兵打仗,為何其他女子就得當那弱質纖纖的病美人?!”
母親臉色一下變了,捂住女兒的嘴不讓她出聲,扯著她快步離開了。
沈憐隱約猜到了一二,歎了口氣,也加快了步伐。
既然法器帶她來到這裏,便知兔精神魂在此。
跟著指引,她越走越荒涼,竟走到了郊外。
而郊外軍旗高揚,印著的正是德音二字。
“生在正月十五,就叫她元宵吧......”
“娘娘,皇上給公主賜名宜,封德音公主。”
生於前朝,原名薑宜,封號德音,乳名元宵。
是她的女兒。
沈憐自有了記憶,多少喜怒劃歸平靜,再無波動。
可站在這軍旗下,卻淚如雨下。
她的女兒,正是好年華,卻沒了母親在身邊。
那個小小的身影尚在眼前,脆弱又稚嫩。
不知要曆經多少磨難,才樹得起這軍旗。
若不見,她尚能穩住心神。
如今女兒就在咫尺,她卻一步也走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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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營裏,淩宜正在審問下首跪著的女人。
她眉眼淩厲,神情冰冷。
“既是探子,為何放著本將軍的營帳不探,隻向著......”
話未說完,帳外守著的嬤嬤步伐不穩,帶著一個女子走了進來。
淩宜那尚未說出口的話,便徹底斷了。
眼前的人一身素衣,烏黑長發沾著些微雨滴,眉眼溫柔又憐惜。
是兒時記憶裏母後的樣子,不是後來日漸蒼白的容顏,
是抱著她做桂花糕,把桂花粉抹在她鼻子上的時候。
是前朝尚未顛覆,母親帶著她住在蒹葭宮的樣子。
淩宜握著佩劍的手微微顫抖,努力穩著神色。
她深知母親離開多年,怎麼可能複生。
怕又是什麼人找了這人來,要布下什麼陰謀。
她轉頭對已有白發的銀子開口:
“嬤嬤陪伴母親多年......
如何能...將這冒充她的人也帶進來了。”
這麼短短一句話,戰場上多少次刀尖舔血的將軍,卻停頓了無數次才說完整。
銀子的淚仿佛比外麵的雨還急,她聲音發顫,緊緊握著沈憐的手不鬆開。
這世上若還能誰比她了解娘娘,她也想叫那人來幫她分辨分辨。
自夫君離世,她便帶著女兒進宮陪伴長公主。
她從小看著公主長大,娘娘去了,夫君走了,她這輩子唯一在乎的,隻剩公主和女兒。
陪著公主經曆這許多年,見了多少前朝暗箭。
深知那些霽月清風滿腹經綸的前朝大人,為了奪公主的權,什麼都做得出來。
娘娘走了,她誓死也得守住公主。
她護著公主,躲過了一劫又一劫。
可雨中走來的這人,還未等她找出破綻,便先開口了:
“銀子有白發了,這些年定是又逞強了許多。
我走時不是囑咐過你,前半生逞強了那許多,後半生要好好護著自己嗎?”
銀子本還想質問此人來處,卻如何也開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