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把這個故事記錄下來,因為這件事讓我決定回到最簡單的生活。
2002年秋天,下雨的蘇州。
陳皮阿四站在田埂邊望著雨幕中的江南運河,他一動不動站著,看了很久。那個時候我應該叫他“四阿公”。
事情的起因是一艘空倉的重型煤船在行駛過程中沉沒,船上六人無一幸免,初步懷疑是行駛中與堅硬物發生碰撞,導致江水倒灌。當打撈隊下潛至江底檢查船身時,在船底板上又發現了一具的屍體。
四阿公就對介紹情況的人說道:“這具屍體是不是繃得筆直,背部和船底貼死。”
那人一驚,點了點頭。
四阿公又說:“你們來找我因為沉船的原因是這具屍體的頭撞破了船底。”
那人又點了點頭,冷汗就流了下來。
說到這裏四阿公擺了擺手,意思是他很感興趣。
我是那次活動的夥計之一。道上的人都叫我馮卦。
和我一起的還有兩個人,一個姓張,另一個戴著一副墨鏡。
我們四個站在雨裏,濕透的衣服貼在皮膚上,讓人發毛。黑眼鏡靠在岸邊的柳樹上,看了看那個姓張的,姓張的在看江麵,於是黑眼鏡看向我,抬手接了把雨水,同時對我抬了抬下巴,不明所以地笑起來,意思是我們在雨裏站半天了,叫我說句話。我沒理他,心說四阿公不說話我是不敢說話的。
黑眼鏡甩了甩手,看向別處,似乎歎了口氣,臉上還掛著那種笑容。
“從這裏下去。”姓張的淡淡地說道。
四阿公就問:“你有把握?”
他點了點頭。
那姓張的穿著一件深色的兜帽衫,我看向他站的位置,他麵前的堤岸邊多了一個豁口,應該是雨水衝出來的,江水不停灌進豁口,發出轟鳴聲,這豁口下麵居然是個巨大的空腔。
黑眼鏡走過來,扒在泥土上,伸手掏土,再把掏出來的土堆在四周夯實,很快拓出了一個可以容一人進出的洞口。
四阿公吹開一個火折子探了下去,說道:“動作快點。”
那姓張的戴上頭燈,一個翻身跳了下去,接著是黑眼鏡,最後是我。
我不知道下麵有多深,更不知道底下是土是水,我可能會摔死。對未知的恐懼是四阿公不允許在我們身上存在的。做我們這行最大的禁忌是猶豫。
我剛跳下去,膝蓋就撞到了一個並不堅硬的東西,那東西“哢嚓”一聲折斷了。
“利索點!”頭頂傳來四阿公模糊的聲音。我抬頭看,看到洞口被一塊板子遮住。
我撐開手臂,抵住兩邊,在頭燈的光下,我發現自己正處在無數根交錯的木製橫梁間,我的左膝跪在那節斷掉的木梁上。
在我下方的黑暗中,兩盞燈光很快遠去,變成了兩個光點。
頭燈照不到底,這裏竟然有這麼深。
我對自己的身手是有自信的,追著那兩人的光點蕩下去,木梁很脆,落在上麵發出“吱吖吖”的斷裂聲,就在下落至三層樓高距離的時候,手掌忽然傳來一陣刺痛,抬手看,一下沒抬起來,掌心竟然與木梁粘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