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燁原本就因手指的傷口失血過多,接連放了兩次血後,愈發體力不支,隻能伏在浮木上喘息。
盡管上下眼皮一直打架,他卻不敢有一時一刻閉上眼睛,更不停地呼喚著她的名字。
顏曉玥呻吟著醒來。
她其實已經很不願再醒來,已經在海麵上漂浮了兩天兩夜,他們始終沒有碰到任何路過的漁船,更沒有救援。
再這樣堅持下去,多活一個小時,就是多了一個小時的煎熬。
“洛明燁,我好累,我不想再……”
“曉玥!曉玥你堅持住,救援來了!”
他忽然猛力晃著她的肩膀,眼神向天空望去。
顏曉玥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隻覺得他不過是隨口誑她的而已。
這句話,從兩天前他就已經說到現在,可是,一次次的希望過後,留下的隻有無盡的失望。
“他們是來救我們的,你別撒手,再堅持一下。”
“我都快死了,你就別騙我了……”
頭頂響起了巨大的轟鳴聲,顏曉玥還以為是自己又出現了幻覺,直到直升機翼扇起的大風將原本平靜的海綿吹得波瀾起伏,她才隨著洛明燁的眼神往頭頂的天空望去。
救援,真的來了嗎?他是不是又在騙她……
她眼前一黑,徹底昏了過去。
海水真的很冷,冷得像有根根冰刺紮入骨髓,壓迫得她喘不過氣來。
他的呼喚一聲比一聲急促,她往前方的光暈走去,每走一步,就離他的聲音更近一步。
洛明燁,我們是不是已經死了?
其實能和你死在一起,也挺好的。
可是,我的夏夏要怎麼辦?
顏曉玥趕緊回過頭,聽見了孩子的哭聲。
夏夏一聲聲叫著媽媽,那樣驚慌失措,那樣孑然無依。
那是她的孩子,她決不能……
“媽媽!”
看見她終於睜開了眼睛,夏夏喜極而泣,撲到了她的胸口。
在海水中泡了整整兩天兩夜,她的身體都腫脹得不得了,渾身酥麻難以動彈。
醫院裏白晃晃的床簾讓她恍然以為還在夢裏,唯有在碰到了孩子柔軟的臉蛋後,她才終於有了一絲劫後餘生的實感。
“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了。”
邱澤坐在床前,一臉關切地看著她。
“是你救了我們?”
他點了點頭:“你放心,安城徐家那夥人,都已經被送進了監獄,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你們母子了。”
“媽媽,要不是爸爸及時趕到,我也要被壞蛋扔進海裏啦!”
夏夏一想起那天的事情,就還心有餘悸,一個勁兒地往顏曉玥懷裏鑽。
邱澤笑道:“夏夏很勇敢,等夏夏以後長大成真正的男子漢了,就能像爸爸一樣保護媽媽了,知道嗎?”
她艱難地坐起身子,緊緊抱住了孩子。
大難不死,劫後餘生,那兩天裏絕望而可怖的海,讓她一刻也不忍再回想。
她張開口,剛想問一問洛明燁的情況,邱澤從她的懷裏把夏夏給撈了出來,嗔怪道:“你媽媽身上有傷口,你別亂蹭弄疼了她。”
他這一打斷,她就沒能立刻問洛明燁的狀況。
夏夏乖巧地點頭,摸著她被海水泡得脫了皮的手問:“媽媽,你疼不疼?”
她擠出一個笑臉:“夏夏給媽媽吹一吹,媽媽就不疼了。”
夏夏果真在她的手背上呼呼吹了兩口氣,抬頭問她:“媽媽你不疼了嗎?”
她笑著搖了搖頭。
夏夏立刻歡呼起來,他還想抱媽媽,又怕弄痛她,隻好一頭栽進邱澤的懷抱裏,大聲叫著:“爸爸,媽媽終於沒事了!”
病房裏孩子的陣陣歡呼傳到外頭,讓門口的洛明燁停住了腳步。
他的孩子,口口聲聲叫著別人做“爸爸”,已經叫得那樣順口。而他,對夏夏來說可能隻是一個莫名其妙出現的陌生人而已。
透過病房的玻璃窗戶,他看見她笑得那樣恣意開心,那份歡暢和自如,是和他在一起時從未有過的。
一直以來,他帶給她的就隻有痛苦和災難,若不是因為這樣,她也不會躲了他整整五年。
看著病房裏這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模樣,他實在是不忍進去攪擾,轉身默默走開。
或許,他才是多餘的那一個人。
他們越是看起來溫馨和樂,就越襯托出他的荒唐與悲哀,因為他自始至終都隻是一個多餘的旁觀者而已。
他們不是早就離婚了嗎?五年前,她就已經不再屬於他了。
現在,她是邱澤的妻子。
從一開始,他就不應該強求想要把她鎖在自己的身邊。
姓邱的那家夥,看起來把她照顧得很好。
也許沒有他的打擾,她隻會更加幸福自在。
洛明燁扶著醫院的牆慢慢往回走去,腳步蹣跚踉蹌,終於一腳沒有踩穩,跌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