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殘霞如雪,被漸沉的暮色,壓進了地平線。

溪花村裏,人們正平靜燃起炊煙,為晚飯做準備。就在這時,一聲鍾響,從村頭的老槐樹下傳來,驚起了一樹歸鳥。

“救命啊,大伯殺親侄女,賣兄弟媳婦了!”

稚嫩的喊叫聲,伴著鍾鳴,傳遍了整個村落。

“我大伯趁我爹替他服了兵役,戰死沙場,要絕我爹的後啊”

“諸位叔叔伯伯嬸嬸奶奶,可憐我們母女吧。我娘病的連路都走不動,我剛被人從井裏救起來,我大伯又要賣我啊!”

村外小路上,一輛馬車碌碌而過。

聽到這呐喊,簾子裏忽然探出一隻骨節分明又有力的手:“江北,停下,去看看。”

清越的少年嗓音,隔著簾子傳了出來。

“到底,是哪路肖小,竟敢對我軍遺孀遺孤動手!”

老槐樹下。

族長胡子都要被路小朵氣飛起:“畜生不如的東西,胡咧咧什麼,再這樣敗壞你大伯和族裏的名聲,我便請家法打死你!”說著,不等路小朵辯解,又瞄了眼她濕淋淋貼在身上的衣衫,“你看看你身上穿的什麼玩意,哪個好女孩這麼穿的,你母親就是這麼教你的?不知羞恥!”

好毒的老頭子。

路小朵掐腰,瞪著他。她一個才六歲的幼童,老族長竟然要把她釘在“蕩婦”恥辱柱上。顯然是收了路老大的好處,故意敗壞自己母女名聲。

可她既然敢敲鍾,召集全村人,就不怕事兒。

她圓溜溜的眼珠子一轉,指著站在人群前頭賤笑的路老大,氣呼呼的說:“大伯你看你做的好事,給族長爺爺氣昏頭啦!”

說完,又拍胸脯說:“族長爺爺你放心,我雖小但可懂事了。我們娘倆,絕不跟這種敗類一家!請族長和裏正,給我們娘倆和我大伯分家!哼”

最後那一哼,奶凶奶凶的樣子,引發了一片笑聲。

族長氣得渾身發抖:“笑,你們還笑,你們聽見剛才這兔崽子說什麼了嗎?她要分家!”

眾人被他罵的訕訕。

裏正緊繃了臉,“小朵,不許胡鬧,我不讓你大伯賣你就是,你趕緊和你娘回家。”

這年頭,她們孤兒寡母的要分家,隻有死路一條。

“不,今天必須分家,我和娘自立女戶。”路小朵已下定決心。

路族長一敲龍頭拐杖,“路家族裏自祖上就沒有立女戶的先例,你爹死了,你家都是你大伯的,你一個女娃娃憑什麼分家?”

路大鵬跟著賤笑出聲,“可不是,要是沒有我,你娘倆早餓死了。”

嗬嗬!

路小朵氣的鼓起腮幫,“我們母女吃的用的是我爹的軍餉,大伯你這些年明明都靠我們接濟。我是爹親女兒,怎麼這家就成了我大伯?”

路小朵的話一出,頓時如石子擊入水麵,引起層層疊疊的漣漪。

“自古都講究男脈,女娃能算什麼血脈,小丫頭就會胡鬧,金嫂子你也不管管!”幾個大漢不屑的哼道。

身體孱弱的金田田臉色蒼白,聲若蚊蠅卻言辭犀利:“朵朵說的哪裏不對,難道你家女娃是從石頭縫裏撿出來的?”

“她一個小娃娃懂什麼,要真由著個丫頭片子胡鬧下去,你家路老二在底下也閉不上眼睛。”

“唉,這就是沒有爹教的孩子,我家娃娃三歲都說不出這種話。”

村民們的一言一句更讓金田田的胸口火燎似的悶痛,連喘氣都費勁。

路小朵擔心的扶住金田田,目光伶俐的掃視周圍人,“我是年紀小,但我不傻。”

她知道這是個重男輕女的時代,女孩沒法繼承家業,所以有人故意娶家裏沒男脈的女孩好奪人家產,這就是吃絕戶。

要是她不立女戶,家產要麼歸路大鵬,要麼被族裏人瓜分,肯定是留不住的。

“大伯你現在不讓我立女戶招婿傳後,難道想吃絕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