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趙!老趙!”
“趙越川!你看著我,不許睡!”
江玉殊伏在趙越川身上,眼淚打濕了男人的衣襟。
眼前形容枯槁的老人,早已沒了當年他們初見時的意氣風發。這個堅毅的男人被衰老和病痛折磨,那雙好看的桃花眼變得渾濁,棱角分明的臉龐也被歲月勾勒出溝壑般的老年紋。
趙越川吃力地伸手,想要像平時一樣,摸摸她的臉,卻怎麼都使不上勁兒。
江玉殊將趙越川的手放在自己臉上,淚眼模糊,帶著哭腔:“老趙,你摸摸我,你別睡,好不好?”
“小殊,我走走了之後,你要好好的,少吃涼的,也不要喝太多酒,對身子不好。”
“我啊,這輩子能娶到你已經是三生有幸了,雖死無憾。”
“隻是我不放心你呀,你一個人在這世上,得多孤單啊。”
趙越川渾濁的眼裏流出兩行清淚,悄無聲息的,仿佛連難過這般厚重的事情也要隨著生命的逝去而變得輕盈。
“你說老天為什麼要這樣捉弄我們,明明當初我要娶的是你呀。”
“要是當初要是當初,是你該多好,這樣我們就不必蹉跎半生,才才相守這麼些年就要分開,小殊,我舍不得你呀。”
趙越川喘著氣,吃力地說著,瘦骨嶙峋的手,始終握著江玉殊的手,不曾放開。
江玉殊搖著頭,哭得已經說不出話來。
她本性好強,心高氣傲,但美好的青春年華都葬送在心黑的表姐梁靜手上。
若不是輕易信了梁靜,她就不會與趙越川三番兩次錯過,陰陽差錯下嫁給一個家暴男,她受盡毆打折磨,白白耗盡青春。
好不容易離婚,一無所有的她為生存為生活走過許多艱難的路,直到三十六歲那年遇到趙越川,她才尋到這一生唯一的燈塔。
趙越川是她港灣,像海浪一樣撫平她的傷痛,這世上再也沒有誰能像趙越川一般愛著她,寵著她。
“既然舍不得我,就不要走,一直陪著我!你答應過我,要帶我看蘑菇雲的!你不能言而無信。”
“你要是敢扔下我,明天我就改嫁,用你給我的錢,找年輕帥氣的小夥子。”
趙越川勉強地勾了勾唇,“你不會的,誰都沒有我年輕的時候帥,他們比不過我。”
而後嘴裏不停念著,“要是我們都還年輕該多好,你一定會喜歡我造的蘑菇雲……”
趙越川的氣息越來越弱,握著江玉殊的手,幾乎感受不到脈搏。
江玉殊知道他大限已至,將人抱在懷裏不肯鬆手,崩潰大哭。
直到旁邊的儀器突兀的長“嘀”一聲,波折的線條變成直線,醫生從病房外衝了進來。
秘書將一頁頁文件擺在江玉殊麵前,“江女士,趙先生已將名下所有財產都轉到您的名下,請您簽字。”
“出去。”江玉殊聲音喑啞,頭都沒抬,抱著已經發涼的身體一動不動。
“這……”
秘書為難地跟醫生對視一眼,最終還是離開了病房。
一周後,晏城首富趙越川離世的消息傳開,各界嘩然。
而趙越川的葬禮早已結束,其妻江玉殊將其所有財產,捐給遠在千裏之外的導彈研究中心,並設立趙越川導彈實驗室基金和專項越川科學獎,用來鼓勵在國家導彈研究事業中,有理想有建樹的科學工作者。
直到趙越川離世,世人才知道,原來那年蘑菇雲爆炸的一聲巨響,是趙越川及其隊伍在邊疆用無數個日夜無數血汗鑄成的。
邊疆那一朵璀璨的蘑菇雲啊,變成報紙上一張灰白的圖片,和激揚的文字,那是一代人難以磨滅的記憶。
一個月後,江玉殊獨自一人出現在邊疆的哨塔下。
對著手裏的骨灰盒笑道:“老趙,從前你是不是也在這裏站崗?”
她朝著上邊的年輕小夥子揮揮手,小夥子朝她敬禮。
江玉殊又念叨:“真可惜,你穿軍裝的樣子我沒見過。”
百年不見的沙塵暴將席卷這片疆域,江玉殊每天都會在哨塔下出現,然後又悄然消失。
漫天飛揚的沙塵中,躺著一個麵容姣好的女人,歲月不曾虧待她,讓她這樣的年紀還能擁有這般明豔絕色的麵龐。
江玉殊緊緊抱著懷裏的骨灰盒,任由著沙土將自己掩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