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3)

深夜,冷清的大街上,一名身著火紅色套裝的女子,東倒西歪,有一步沒一步地,走在風月場所的後巷。後巷的住家早已就寢,黑暗的街道,一隻閃礫不定的路燈微弱的閃著。隨風飛起的落葉,伴著她酒醉的步伐,像亂而有序的舞步,正聞風起舞…

她,年方二十的妙齡女子,臉上卻有三十來歲的風霜,濃厚如牆的粧,蓋住原該無憂純真的臉龐。手握酒瓶,滿身酒氣,紊亂的頭發,一個沒有明天,沒有希望的年輕生命,狼狽地用酒灑滿全身,一會兒笑,一會兒哭,猶像一個瘋子,雙手在半空中揮舞著,雙腳踢著,像是在宣泄她的不滿。

年久失修的路燈,熄了,她…醉了…

此刻,她是最無憂無慮的,世上的一切,像是夢幻,帶著模糊的色彩。隻是,所有一切,不會因為酒醉而改變。她知道,明天一早醒來,若不是在警察局,就可能是在醫院裏。

隻是,這一切…都是明天的事了。

初春早晨大安分局

天才剛露出肚白,警察局便熱鬧的很,準備巡邏,站岡的警員已著整製服,出外執行他們的責任,一個刑警正替一位隻會說台語的老老阿嬤錄口供,隻因她的錢包今早被搶,而另一個刑警,則替年僅十七歲的犯人寫口供,因為,他就是搶錢包的“犯人”。

“你說他不是搶你錢包的人?但是,你明明指著他要我追啊。”警員見犯人一出現,老老阿嬤就改了口供,正納悶著。

“我係老胡塗,吃老看未清啦,搶我錢的人不是伊啦。”隻見她笑著打哈哈說,或許老老阿嬤是見年輕人尚年輕,不忍讓他因此而被抹上黑點,所以臨時改了口供。

“抹要緊啦,錢包找回來就好了。”老老阿嬤說著:“伊也凍走沒?”

“錢包不是他拿的,當然可以走嘍。”警員怎麼看不出她在袒護年輕人,無奈地說。

“緊返去,你厝耶人一定在等你喔。”老老阿嬤笑嘻嘻地走上前,摸摸年輕人的頭說。

“好好做人,別辜負老阿嬤的苦心。”警員輕捶年輕人肩膀說。

年輕人似乎忘記了感情已久,楞楞的看著眼前的二人,麵對著慈祥的老阿嬤,濕了眼眶,卻說不出一個字。警員替年輕人解開手銬時,老老阿嬤撇見警員身後,一名身穿紅衣的女子,被銬在長椅的另一頭。

“她是誰?怎麼會在這裏?”老阿嬤好奇的問。

“你是不是要把這警局裏所有的犯人都救走才歡喜?”警員見老阿嬤側隱之心又起,開玩笑的說。

“乖孫,你擱真了解我嘛。”老阿嬤笑嘻嘻地說。

“阿嬤…,有時候犯人應該受他應有的懲罰,這是法律,這樣社會才會有製序啊。”警員拍著額頭,徒勞無功地解釋著,隻見老阿嬤微笑著,像是沒有把警員的話聽進去,眼神卻頗憐惜地看著那名少女。

那名少女在接觸到老阿嬤慈愛的眼神後立刻避開,似乎在拒絕著世界上任何關心與愛。

“她犯了什麼罪,為什麼被手銬綁著?那麼可愛的查某囡啊,你也忍心…”老阿嬤邊問警員邊走到紅衣少女的麵前,突聞一陣刺鼻酒氣,她連忙向後退了一步說:“查某囡啊,跟人家喝那麼多酒?”

“我一個顧人怨的舞女,你難道也要救?”少女輕哼一聲,抬起頭語氣淡漠地說。

“阿嬤,你買好菜就回去,那個女孩隻是喝醉了,等一下就會有人來領回家,你放心吧。”警員見少女沒禮貌,便推著老阿嬤到門外說。

“如果沒人來帶她回去,你來找我,我帶她回去,社會上有很多壞人,你要是放她一個人,她會很可憐的。”老阿嬤擔心的語氣不言而喻。

這句話,傳進了少女的耳朵裏,隻見她將頭低的不能再低,卻看不到任何表情。

警員送走老阿嬤後,走回警局,和另一位同事坐在桌前,撥著老阿嬤帶來的橘子。

“這年頭,誤入歧途的年輕人還真不少,八成是受到電視影響,什麼價值觀都沒了,文寶你說是不是,文寶?”同事看著出神的男警員說,隻見那名警員似乎正在想事情出了神,沒注意同事在說什麼。那名送走老阿嬤的警員名叫張文寶,為人頗海派,正直,人緣也不錯,隻可惜長的一副老實相,對交女孩子沒什麼經驗,所以年二十九的他,至今還是個單身漢。

同事用手在文寶麵前搖了搖,他這才回神問:“幹嘛?”

“你在想什麼?”同事塞片橘子,口齒不清的說。

“如果你少去那種風月場所,問題少女就會少很多了。”文寶不以為意地回話說。

“冤枉啊,我是為了應酬才去的,再說,我看她們還做的挺高興的。”

“話不能這麼說,她們也都是生活所逼,才不得已這麼做的。”文寶不自覺看向少女。

“老古板,時代不同了,不是隻有問題家庭的小孩會下海,就連高學曆的大學生,正常職業的辦公室女郎還不一樣,賺外快嘛,你以為那些人都是被人騙,被人賣的嗎。”

“那種場所還是少去為妙,將來會有報應的。”文寶企圖恐嚇同事,他認為少一個無辜女孩涉入風月場所就少一個傷害。

這時,少女突然蒼然一笑,雖然頭很低,聲很細,但二人都聽見了。

“婊子,你是在笑什麼?”同事見她笑的詭異,不耐煩地用力拍桌罵叫著。

少女不采。

“小康,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吧。”文寶手肘撞了下同事並說。

小康輕嘖了一聲,拿份報紙邊走向裏頭邊說:

“文寶,你顧一下,我要去撇大條了。”經過少女旁時,故意舉起手裝作打人狀,少女猛地抬頭向他吐口口水,文寶見狀立刻上前隔開他們,小康狠瞪了少女一眼便進了廁所。

警局裏的幾名幹員都外出去辦公,隻剩文寶和紅衣少女。

“要不要吃個橘?”文寶拿了顆橘,走到少女身旁坐下來說。

少女撇開頭不采。

文寶將橘放在二人中間,並從口袋裏拿出鑰匙,替她解開手銬說:

“銬手銬很痛的,沒事的話,盡量別讓人銬著。”

少女揉揉手腕,眼神裏似乎見不到任何情感。

“清醒了點吧,要不要喝個水?”文寶問。

少女牽牽嘴角,沒表示任何意見。

他替她撥開橘子,不管少女理不理采,自說自話了起來:

“那個老阿嬤,算是我撿來的吧,前年冬天,她一個人睡在公園裏,我正好巡邏遇見她,那時天氣很冷,我便替她買了條綿被,隔天我再去看她,她的綿被不見了,一問之下才知道,她的被子被另一個流浪漢搶走了。當時我在她的眼神裏,看見不到氣忿,反而有一種助人的快樂,我自己是個孤兒,一向孤單慣了,從不覺親情可貴,直到遇見老阿嬤,她總是慈愛的微笑著,好像她有一肚子用不完的愛。”文寶將撥成兩半的橘給她,少女猶豫了一會兒,便接過了橘,像是接受了他的關心。文寶繼續說:

“老阿嬤說,她的家族一脈單傳,兒子前年去逝後,她唯一的孫子,嫌她又老又煩,將她趕了出來,我想不透,這麼慈祥和藹的老人,為什麼有人鄙棄她,更何況是自己的親人,老阿嬤卻說,現代人什麼都講求效率,吃飯要快,開車要快,走路要快,什麼都得快,她跟不上,當然會被嫌。”

“所以你就接她一起住?一個無依的孤兒,一個被遺棄的老人?”她冷哼一聲說:“沒想到這世界還有你們這種傻蛋。”怎麼她就沒遇到過?

“其實人走的太快,生命也耗的快,隻懂往前的人,往往不會留意人生過程裏珍貴的點點滴滴。”文寶不以為意地笑說:“見你這麼多次,還沒見你哭過,老阿嬤影響力還蠻大的。”

“誰哭了,胡說八道。”少女扳起臉孔說。

“你不過才十七吧,現在回頭還來得及,不管有什麼理由,請你要珍惜保貴的青春…”不等文寶把話說完,少女淡淡地哼聲說:

“別跟我說教,把善良用在我們這種女人身上,吃虧的是你。”

“我倒覺得你是個難得的好女孩。”少女眉頭輕蹙,疑惑的看著文寶。

“這個村子不大,你的事我多少有耳聞,單親家庭出身,為了好賭的父親…”

“夠了,我沒時間聽你說教,什麼時候才要放我走?”少女不耐地打斷他。

“等你父親來就可以走了。”文寶歎了口氣,又忍不住勸導她說:“他常打你?”

“你知不知道你很煩人?”少女冷冷的眸子瞪他一眼。

“對不起,是我多話了,可是我身為警務人員,家庭暴力也在我的範圍之內,每次來警局接你總是又打又罵的,所以我想你可以提出保護令的,畢竟你還未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