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就有“朝中有人好做官”之說。
凡做官者,尋找強大的後台是在官場生存的要務之一。凡是官僚都心知肚明,有了後台不僅升官有望,且可放膽為官:巧取豪奪、貪汙受賄、魚肉民膏、作威作福。
自上而下的任命製度給除了“皇帝”以外的所有官員——包括懸圃縣這種小小的縣城基層官場,不僅提供了直接的後台,還提供了間接的更高一級的後台。所以,就連已經查清的蘇軍那些犯罪事實,柏萬年書記在今天這種嚴肅的場合下居然也敢堂而皇之的顛倒黑白,視事實與民意為糞土,把百姓當豬狗,因為老百姓奈何他們不得。
他甚至於直接視張主任也為糞土了!
柏萬年書記滔滔不絕,在常委會上說了十多分鍾,這讓許多常委很不舒服,肖子鑫越聽心裏越不是味兒,什麼呀,這是?柏萬年書記的主要意思,是指責他日子奉命去公安局參與指導孫偉局長辦案不利,本來是社會治安案件,硬給整成了刑事案件,結果事實不清,報到檢察院又給退回……
難道說,他想讓張朝民主任在醫院不明不白地躺了近半個月,他的外甥蘇軍就一點責任沒有更不必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
蘇軍反而成了受害者,也受到了不公正待遇麼??
我考!
這是什麼跟什麼呀?
肖子鑫心想,這老狗日的,真TMD不是玩意兒哈!
本來,按照以往曆年來的縣委常委會情況來看,這個全縣最高的權力會議是一定要風平浪靜,統一全縣意誌的,也一定要開成一個“團結的會議,勝利的會議”——許多時候也的確是如此。
嗬嗬,可是,但是,但可是這次事實上卻確並非如此了,雖然以前有時候因為某種意見相左常委會也會發生一點小爭論,但還從來沒有說在會議上常委們單槍匹馬、個人對個人的激烈爭執或勢不兩立的狀態。
也許正是有這個顧慮,大部分聽不下去的常委都低了頭,眼睛看著桌子上屬於自己的工作筆記本和小杯子,是那種縣委出錢年年印製的那種麻紋灰色(原先為紅色)的工作記事本。
誰都不說話,隻出耳朵,隻聽柏萬年書記一個人繼續滔滔不絕在那裏得得得,得得得地說。
哈……
一個人隻要做了官,他的思維方式,做人準則,以至言行舉止都要與官場上的明暗兩種活動發生相應的變化。
官場是一個將官員心靈徹底染黑的大染缸。
一般而論,在官場,大官有自己的大山頭,中官有自己的中山頭,小官有自己的小山頭,可謂有官必有山頭。
何謂山頭?
即官僚們以某官為核心結成的官僚既得利益集團。
建立山頭目的何在?
當然是為了更好地爭權奪利,以保榮華富貴。
肖子鑫看著柏書記,心裏給他畫像,這在他而言還真是第一次。在上為官者任命下屬官員,首先考慮的是把自己的人安插在重要位置上,以便自己掌握更多更大的權力。
誰是自己的人?在上為官者心中自有標準:誰最會揣摩、意會、實踐自己的心事,誰最敢為自己赴湯蹈火,忠心不二。
在下為官者,為了能做更大的官,撈取更大的既得利益,不惜奴顏媚膝、賣身求榮、投其所好,自己的作為是否坑害了老百姓,是否有損做人的道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得到上司的青睞,上司的歡心、上司的信任。
這是自上而下的官員任命製所決定的。
官僚們從表麵上看去,總是一團和氣,謙讓、互愛的脈脈溫情。這是演給懸圃縣的老不信們看的,意在表明他們有高尚的道德情操,有憂國憂民的正義情懷,有廉潔奉公的為官操守。
總之,官場上從來沒有光明正大的競爭,因為自上而下的官員任命製需要的是奴才,而奴才嫉恨競爭。
然而,這次,高文泰書記怒了……
而首先怒的卻是任何人都沒有想到的一個人:肖子鑫!
官場雖然沒有光明正大的競爭,暗中卻潛藏著激烈的勾心鬥角。而懸圃縣的一些老官僚們之所以治世無能,甚至於放縱仿古一條街上為非作歹多年的黑惡勢力,其中很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把很大一部分精力用在了官場勾心鬥角,互相欺詐,爭權奪勢上。
這些問題,肖子鑫早在許多文字處理時就多有研究和心得,因為官場上的幕後競爭毫無遊戲規則,瞬息萬變,不得不拿出大部分精力來對付。
而懸圃縣官場上的這種競爭,手段無所不用其極,毫無道德可言。
除了傳統的結黨營私、排斥異己;金錢納賄、美女博歡;打小報告、誣陷告密;阿諛逢迎、投其所好;腳下使絆,使你防不勝防;暗中傾軋,令你旦夕禍福之外,還有另外一些具有國際先進水平的當地的土特產。
嗬嗬,可謂藝術大師,花樣翻新,這種競爭其實質就是:誰最會口蜜腹劍、最會耍陰謀、最會說謊、最大膽最狡猾最無恥,誰就是最後的獲勝者,而勝利者,就是“正人君子”,就是“真理”和“正義”的化身。
TMD……
可是,肖子鑫實在是聽不下去了。
我雖然還不是常委,也是縣委辦副主任啊!他在心裏說,既然高書記讓我參加今天這個會議,而且我又是受命直接參與配合指揮處理前些日子仿古一條街月亮樓包括製定抓捕蘇軍的人,那麼今天我至少也要把事情說清楚,心裏罵完了“日”,火氣也就逐漸上來了。
你這不是公開地說謊,顛倒是非,拿不是當理說,倒打一耙嗎?
好好好,大家都不說話,自己再不吭聲,高書記更是如此,那這個常委會開成了什麼?社會就是再壞,也不至於開個縣委常委會也可以隨便滿嘴噴糞便胡說八道吧???
肖子鑫覺得,要是這時候自己再不說話,替受傷住院的張朝民主任說句公道話,替新任的縣政法委書記、公安局長孫偉說句公道話,同時也是為他自己說句公道話,那麼一會兒常委會開完,後麵的事情就更不知道會怎麼樣了。
不行,絕對不行,盡管他也知道自己要是一說話,肯定就要得罪人,而且看形勢得罪的還不僅僅是柏萬年書記自己,肯定還會得罪高書記,得罪老大。
平時,不論是誰,就連常委們也願意跟高書記叫“老板”,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哪個企業或公司的老板呢,意思就是他說了算。肖子鑫也不是不知趣的人,何況高書記一直器重信任他,他也一直認為並佩服人家是老大,是這個縣的大老板……
自己隻能算個小老板,或者二掌櫃的,一切大事小情,隻要書記在場,畢竟還是要聽他的,他說怎麼辦就怎麼辦。
因為他還想往上爬一爬,還想進步,除非他不想當官了。
然而,現在,他什麼也顧不得了,管不了那麼多了!!
“柏書記。”
憋了個大紅臉,肖子鑫抬頭說道。
他自己是怎麼開的口,他自己都不知道了,可見當時肖子鑫是多麼緊張,當然他的緊張不是害怕柏萬年書記,而是另一個大老板高書記。
大家不說話,就是怕惹火大老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