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肖子鑫騎著破自行車回到宿舍,一看陳磊這小子,也是一夜未歸。
行李沒動,窗簾沒拉,屋裏也沒有一點煙味,一看那情形就知道,昨晚陳磊肯定又是跟他的小女友糾纏幸福在一起。
陳磊26歲,中等個兒,濃眉大眼,八道岔人,跟肖子鑫家的娘娘寨隻隔不到二十裏地,省政法大學畢業,分回縣裏後,頭三腳踢得不錯,人脈廣泛,在律師事務所鏟得挺硬,除了所長就是他說話算數,女友也跟來了,工作安排在工商銀行,成為陳磊生活和工作上最親密的助手。
陳磊有一種山裏人的耿直和聰明,跟肖子鑫的聰明才智不同,他更能盡快適應各種環境,沒事時,躺在倆個人的隨時宿舍,他也常勸肖子鑫說現在就這個社會,適者生存,要丟掉一些幻想,肖子鑫跟蘇瑩的事,他一點不知道,但他知道肖子鑫在做家教,打算多賺錢,買房成家。
可是,找的這個家教,讓他左右為難了。
肖子鑫無力地在床上躺下,拿本《知音》雜誌翻翻,看看表,起來去上班。
初夏清晨的陽光,有點象一個剛曉事又有些羞澀的少女,溫柔又冷涼地射進大樓裏。大樓裏麵的氣溫便既溫暖又涼爽。
他來得有點早,辦公室裏隻他一人。
肖子鑫環視自己辦公室裏的辦公桌、鐵皮櫃和兩位女同事桌子上的文件夾、小擺色,突然覺得疲憊不堪,往日對這些從四麵八方來的上訪者的敏感和同情完全變了味道。
他知道心中的感覺來自哪裏,因此,連給自己衝一杯熱咖啡的心情都失去了。
他用中指和食指支撐住臉頰,微微合上眼睛,就那樣枯坐著,思想毫無頭緒。
他的巨大壓力與其說來自本身,倒不如說來自遙遠的那個理想更準確。
頑固的電話鈴聲迫使肖子鑫不得不張開眼睛,台鍾顯示是7時24分。
他接聽:“喂?對信訪辦,你哪裏?”
電話是下麵一個鄉政府信訪辦打來的,問領導在不在,說有幫農民因為占地的事要上訪,鄉裏正在做工作,怕控製不住形勢,先給縣信訪辦這邊掛個電話,讓領導有個心裏準備,以免到時候手忙腳亂不好交待。
肖子鑫說,領導還沒來,等來了一定彙報,請對方放心。
又問了一下對方姓名,就撂了。
看來今天又有活幹了,昨天下午因為沒事,心裏又亂麻一團,他提前走了一會兒,原本想到江邊去散散心,看看江水,冷靜想一想自己的事,走到半途,他就調頭直接騎回宿舍了。
這是他工作以來頭一次心神不寧偷偷早退,肖子鑫相信劉主任會在今天早上召見他,他有忍受詈罵的心理準備。
劉主任侮辱下屬的汙言穢語在辦公室上下皆知,不知這些貨色是他從上邊領導那裏學來,還是近幾年汲取的上訪特色。
這時候,肖子鑫抬眼看到一個老頭在政府對麵的那棵樹下站半天了,直往政府瞅著。
他注意看著,不知道他打算幹什麼。
老頭探頭探腦地往大門這邊瞅,上班的人越來越多,一會兒他從馬路對麵起身,仿佛躊躇不決地往大門裏走,才走出幾步,卻又非常幹脆地踅轉回去,站在一棵洋槐下發呆。
肖子鑫警覺起來,暗想是不是跟剛才那個電話有關,老頭是那幫要來上訪農民的探子啊?
就愈加透過窗子遠遠注視著他,看他到底要幹什麼。
太極的夏天清新而溫熱,天空是那種一成不變的藍盈盈的海草色。
他看到劉主任的車進院了,看到老謝也來了。
後麵是女同事王波,縣長也來了……
大樓裏麵立刻有了人氣。熱鬧起來。
一天開始了。
“嗨、嗨、嗨,那誰呀,把這兒當戲園子了吧,想進就進想出就出,招呼也不打一聲。”透過玻璃,肖子鑫看見剛進門的老謝回頭問一個身板硬朗的老頭,剛一上班,老謝就管上了閑事,再一看,正是剛才樹下那個遲疑不決的可疑老頭。
王波進來了,“哎,你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