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需要的唯獨要有一人將這條消息傳達給皇後,正當她冥思苦想,甚至盤算起該如何越獄時,一位清朗俊秀的男子來到這牢中,以一種憫然的目光看著她,似清明的月光緩緩流淌,那雙清亮溫和的眸子隻要將秦緗緩緩地融化。
她不是不心驚的,別過臉羞澀地不敢去看那雙眼睛,幾次三番都是他救秦家於危難,秦緗心中感激不能言表,千言萬語凝成一句,“下婢代秦家上下謝過公子。”
玄清將一錠銀子拋給貪得無厭的獄卒,驅退了眾人,粗直的眉毛一動,“姑娘無需言謝,李家世代與秦家交好,總不能對秦家落難視而不見。”
秦緗心中猛地一震,指尖微微發顫,他的眉,也是這般粗黑,也似這般挑動,心底深處的傷疤似被誰霍然揭開,痛楚難言,她蹙眉垂下頭去,那個人的樣子從心底漸漸升了起來,漸漸明晰,似乎連他的笑都在眼前。
淚就這樣無休無止地湧出,刹那間,秦緗仿佛陷入了一場精巧的幻覺之中,她恐懼得再不敢看他的臉,任由淚掩藏在深沉的黑暗中。
玄清關切地自柵欄間遞過一條月白帕子,語氣溫和,“你怎麼哭了?”
秦緗接過帕子拭淚,有淡淡的芳草清香,仿佛沉重得不能再沉重的心情也因之舒緩,她勉強擠出一個笑意,行禮如儀,“李公子怎麼來了?牢獄醃臢黴潮,不是公子來的地方。”
他隻淡淡一笑,全然不以為意,一身銀白暗雲深衣與四周肮髒烏黑的環境形成巨大的反差,他身上反射出燭火微弱的光,卓然不群的氣質自然流露無遺。
秦緗從未這般近這般仔細地看過他,此刻一顆心竟似急切的鼓點,她極力平息氣息,雙頰的緋紅隱沒暗影中他瞧不見。
“上次的事,公子怎麼……?”
“你別驚訝,當時雲鴻聞知你前往南詔涉險,他心裏放心不下,可又有事在身,隻好拜托我去暗中保護你二人。”
“那那張字據……?”
“當時在黑苗寨,你們和德妃交涉的一幕我都看在眼裏,後來德妃被山狼追擊,我便順水推舟,沒想到她命大,跌入河中撿了一命。而那張字據隻怕是她事後派人偷偷毀掉的。”
秦緗萬分感念,不曾想當日在黑苗寨無依無靠之時,還有一雙眼睛在暗處一直守護著自己,她心中甚是感念,忙屈膝跪下,謝道:“多謝公子暗中相助,下婢無以為報……”
雲清趕忙伸手要將她扶起,秦緗在他手即將觸到自己時慌忙站了起來,煞為羞澀,不知何時她覺得自己此時與語嫣無異了。
“無需道謝,我也是受人之托,自然要盡力而為,隻可惜還是讓小人得誌。這次我來就是想問問你,當初你真私闖千佛塔,助許冰清盜取《天香幻夢錄》嗎?”
秦緗連連搖頭,“怎麼會?當時下婢是一時貪玩,上了湖心島,誰知迷了路,船又回去了,便一直逗留到傍晚,躲在千佛塔內,後來就撞見許掌事她鬼鬼祟祟地上塔,下婢一時不放心,便跟著去了,誰知她是要盜取《天香幻夢錄》,下婢無能,不得阻止她。”
“原來是這樣。”雲清若有所思,以手拄著下頜,“那德妃所言無一句是真囉?”
“斷然如此,她隻是借此機會以泄私恨罷了。”
“這樣便好辦了。當日她受山狼圍攻之時,有一條狼跳起來狠狠咬住了她的右臂,按理現在傷勢應未痊愈,若皇後知道這點,必會疑心於她。秦家一事也並非毫無轉機。至於許冰清,她是心甘情願為秦家犧牲,怎會化為冤魂不散?這其中原委我自會查清,你在獄中受苦切莫想不開,總有一日我會救你出來的。”
秦緗感動不已,雙淚泫然,不住哽咽,“若此事拖累了公子,公子切要明哲保身,莫要為秦家一事搭上自己。”
雲清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轉頭離去。
不知多少個不知日夜的哀苦時日,秦緗幾乎要放棄最後一絲希望了,一日獄卒突然打開牢門,說她已經自由。
秦緗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從那不見天日的牢獄中走出來的,隻記得正午刺眼的日光幾乎要將她的眼睛晃瞎,一股久違的溫暖襲遍全身,身上每一寸的力量在緩緩凝聚,心中的那塊巨石也終於落下。
果然,當玄清將德妃潛入黑苗寨一事稟報皇後,元淑怒不可遏,一氣之下下令將德妃禁足,同時著人重新調查水沉怨魂一事,不久便是驚天逆轉。
水沉中的怨魂並非許冰清,而是德妃刻意招來的小鬼,嚴刑拷打下,德妃交待了實情,她本就對皇上無情,更恨元淑一直對她打壓,借此能一箭雙雕何樂而不為,正好也可誣陷給秦家,自己倒落得自在。
可惜她手上的傷出賣了她,此刻她每日以淚洗麵,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就連身邊的侍婢內監都敢當麵嘲笑譏諷於她,穿著用度更是減得不能再減,過慣了錦衣玉食饌玉烹金的日子的她終於在一個雨夜飲恨上吊了。
此事告一段落,秦緗升為二等侍才,秦廣更是親自上門向李家道謝,兩家的交往也愈發頻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