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子原名宋亦一,我驚奇農村來的娃子居然擁有這麼怪異的名字。
強子來那天天上下著雨,整個操場濕漉漉的,像是當年紅軍過過的草地,所有學生都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地上跑著,唯有一個男生不緊不慢地好像是在雨中漫步,於是我多看了他一眼。
“看什麼看?”
“沒看你!”
“那你看啥?”
“我看那頂上學校的名字。”我把視線放遠到校門口的上空,幾個紅色的大字像是在太陽裏蘸過一般,有種燙人的鮮豔。
“你也是這學校的?”男生漫不經心地問我。我說是。
後來我才知道那男生叫宋亦一,外號強子。
至於我為什麼會選擇這樣一所郊外學校,原因不是一個秘密。
良禽擇木而棲,雖然我算不上什麼良禽,因為我本來就不屬於禽類,但鍾靈毓秀的道理我還是懂的。拿出《名校風采展示錄》,我仔細翻了起來,說是風采展示,實則名副其實地做廣告,書上全是吹噓學校的台詞,前麵一頁上的××中學說自己的升學率高達80%,接下來的一頁就後來居上,將升學率瞬間提升到90%,為表謙虛,其不再動用“高達”兩個字眼,可能是覺得那90%的升學率實在太低,上不了台麵,故低調而為之,再後一頁的×××中學更是誇張,升學率如春後服了催生素的竹筍一樣狂飆至99%,料想那殘餘1%的學生一定是在考試時忘了帶筆或是太過於自信而沒有在白花花的試卷上寫下自己的大名,擬或是求勝心切而填錯了機讀卡,不然以該校如此良好的學習氛圍和龐大的教學氣勢,是絕不可能有人落榜的,除非他們想借此來推翻“近朱者赤”的古訓。
後麵的學校見之前的同僚來勢如此凶猛,再也不能在數字上做文章,於是不得不“分道揚鑣”地改做了引例。一般說來還是舉例來得更為實在,更能使人信服,就像現在代言化妝品的明星:臉蛋一變,台上一站,引得台下無數觀眾自覺掏包千千萬。××中學聲稱自己去年有五十人上了清華,×××中學揚言自己往屆有六十人上了北大,我又仔細看了幾遍,在確保自己的眼睛沒出任何故障後終於得出了結論:清華估計是“清水園職業技術華人學院”的縮寫,而北大則極有可能是“北方專職培訓大學”的簡稱。
我問強子為什麼選擇這所學校。
“學費便宜唄!”強子笑,“我們那裏種紅薯,一斤兩毛錢,省一百的學費就可以少幹一塊田的農活兒了!”
班上的人都對強子投來異樣的目光,特別是副班長小琴,小琴說:“強子,進了我們班你就不隻是代表一個人了。”
“那還代表啥?”強子睜大雙眼,像小琴說得他不是一個人一樣。
小琴攤開右手將所有同學一覽掌中:“你還代表我們整個班級的形象!”
然後強子笑:“我明天就去把頭發理一理。”
強子不理頭發還好,至少還認得出來是個人,後來強子回來一進門就把所有的室友都嚇住了。
聽見敲門聲,文竹首先開了門:“你找誰?”
“竹子!老子你都認不出來了?”
“你是?”文竹很迷茫。
直到看到那雙打著補丁的黃土膠鞋,大家才輕微地猜測那是不是強子。
“就是老子!”強子大聲大氣,“這個頭型好看不?”
“多少錢?”馬天翔摸了摸強子的腦袋。
強子說三塊。
我笑:“那可是十五斤紅薯呀!難怪看起來那麼沉!”
“那就是你們城裏人說的有分量了哦!那我這個錢花得就值當了喲!”強子起先還猶豫的臉上一下刻滿了深刻的堅定。
雖然我們認為不咋的,但隻要強子高興,我們也不好多說些什麼。在這個世界上隻要你認為自己是正確的,又何必在乎別人錯誤的眼光呢?老是被別人左右的人成不了大事,所以後來強子成了學校的名人。
強子的潛力大家有目共睹,他在開學下雨那天的表現就讓我刮目相看。
前麵說過,開學那天,天上下著好大的雨。
“你是高一新生?”我無心地問了一句,然後強子反問我是不是,我說是,強子就高興起來:“哈哈!我正愁找不到交錢的地方呢!快帶我去!”
轉了一大圈,我倆也沒找到招生辦公室,不想讓額頭上汗水(雨水)白流的內心想法讓我們一次次鼓足繼續下去的勇氣,但堅持並不等同於成功,做了半個多小時的無用功後,我和強子還是沒有瞧見辦公室的一點人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