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軟磨與硬杠(1)(1 / 2)

茶馨村沒有茶,多的是梨桃瓜果。在離北京幾百裏的黃土地上,二千人不到的一個小村落,這裏屬於河北。

茶馨村是分南北兩片的,北邊的人日子過得緊張些,南邊過得舒坦些。“軟磨”住北邊。

“軟磨”翹著二郎腿坐在胡同口的石磨盤上,滿臉落寞地瞅著街上來來往往的村民,偶爾跟別人心不在焉地打聲招呼。他褲角被風刮起,顯出那像細木棍兒一樣的瘦腿,心裏琢磨著跟哪個做小買賣的討點吃的。

“軟磨”真名叫張尚寬,這個綽號是近幾年才有的,因為他經常跟做小買賣的軟磨硬泡,明著要暗著偷一些吃的。

他隻有一個兒子,常年在石家莊,逢年過節才回來,女兒早就嫁出去了,在西安。兒女倒是時不時捎錢給家裏。但錢都在軟磨老婆“香餑餑”手裏攥著。

據說這個“香餑餑”出身書香門第,讀書識字,爺爺曾在清朝為官。她年輕時聰明伶俐,又長得漂亮,婚事上難免橫挑鼻子豎挑眼,挑來挑去歲數大了還沒找到婆家。

“軟磨”年輕時就好吃懶做,而且看起來還有點呆,自然也找不到媳婦兒。

有個媒婆介紹他們兩家聯姻,“香餑餑”當然看不上“軟磨”。

過了幾天,換了個媒婆,把男方說得天花亂墜,她也有意了,到最後,喊到家裏來,在屏風後瞧了瞧發現還是“軟磨”。

“軟磨”走後,“香餑餑”許是倦了,許是心灰意冷,說:“算了,就嫁給這小黑小子吧。”

婚事就這樣成了。

“香餑餑”下嫁“軟磨”,財政大權順理成章地握在“香餑餑”手裏。其實不隻這個原因,更重要的是因為軟磨太饞,手裏有多少錢都敢花光。自從有一次,“軟磨”把“香餑餑”給他買蔬菜的錢全部買了熏肉之後,“香餑餑”幾乎再沒給過他錢了。

“軟磨”饞,“香餑餑”過日子勤儉,舍不得買好吃的。“軟磨”年輕時能自己掙錢還好,歲數大了,沒有退休金收入又摸不到錢的老人,處境可想而知。他總要想個辦法滿足自己的嘴巴。這個辦法就是仗著“地主”的優勢欺負做小買賣的。

“軟磨”欺負的對象相對單一,方式也較和平,隻對賣吃食的小買賣人,而且是看起來不像凶神惡煞的。

坐在磨盤上,百無聊賴的“軟磨”突然發現,不遠處的槐樹底下,來了一個外地口音的賣抹糖的,“軟磨”兩眼放光,嘴裏不斷咽著口水。(抹ma糖,北方的一種麵點,做法跟油條一樣,形狀不同,上麵抹有糖芯,又叫果子。)一般賣抹糖的還要賣油條和漿子糕(在油裏炸過的圓形麵餅,裏麵包有漿糊一樣的白糖餡,三厘米大小的直徑)。

隻見這個賣抹糖的是個五十多歲的老人,個子在北方來說算矮點,隻有一米七的樣子,穿著一身藍布衣服,黑色敞口布鞋,戴個草帽,慈眉善目,笑嗬嗬的。他把自行車停到大槐樹底下的陰涼裏,車後座上搭著一個用柳子編製的大扁筐,上麵苫一塊泛黃的白布,白布很幹淨,但還是沾了洗不掉的斑斑油跡。離他不遠的地方,有個賣豆腐腦的,泛光的木頭梆子敲得梆梆響,技術那個嫻熟。

老人放開嗓子喊了幾聲:“抹糖、油條、漿子糕。”

一些人聞聲聚攏了來,包括“軟磨”,這個七十掛零的老人。他高個兒,駝背,黝黑的臉,高顴骨,厚嘴唇,額頭眼角爬滿深而寬的皺紋,花白的短發稀稀疏疏散布於頭上,抄著手,眼睛盯著扁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