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誤
帥帳中，李世民的目光落在趙芮兒身邊的人時，忽然跳入了另一個深度。他抬起的手臂，重新垂落桌案，那雙不辨喜怒的重瞳中，慢慢積蓄起漠然的笑意。
“沒想到你竟隻身前來，殊不知，這數裏之外就是那西秦大軍囤積的城池！”李世民揮退左右士卒，一語畢，定定看著他的反應。
莫煥輕勾起唇角，深邃的狼眸，閃動著竟是狐一般的狡黠。
他自顧自地尋了張蒲墊坐下，語氣裏，滿是戲謔，“本王與西秦素來安定，何以忌憚，更何況本王此刻，在你李唐鐵騎的營帳，何以畏懼！”
“如此，那貴部與吾軍聯盟之事？”李世民眸光更暗，方才若是拋磚，這便是引玉！他要的，是他莫煥的忠心，贏得的，才是他宏圖霸業上的大勝！
“秦王多慮了！”他摸過身旁桌案上的杯盞，小啜一口，便放擒於手中把玩，“本王此行，隻意在品茗風月而已。”
趙芮兒怎能不知，眯起雙眸打量著他舉動的李世民，此時已是動了怒。
她記得，李世民曾親口說過。莫煥奇才，若是不能為之所用，必乃李唐日後大患！難道，他方才已動殺意？
以莫煥的敏銳，又怎會沒有察覺？除非，他是故意要激怒李世民！
“莫煥，你不是說過······”話到一半，意識便被莫煥神情的眸光，封住了思緒。
他淺笑垂眸，輕聲道：“當時枕邊情迷，本王是說過要納你為妃，可——”
聞言，趙芮兒登時一愣，反應過來後，便是又羞又惱。她麵色潮紅，惱怒時像極了護食的鳥雀，瞪圓了好看的杏眸，“莫煥，我何時與你說了這些！”
“芮兒——你且先退下。”一道軍令，李世民將她逐出了帥帳。
她抿了唇，告退時仍不忘遞給那個罪魁禍首，一記殺人的眼刀。誰知那廝，好似早有預料。當著李世民的麵，回送了她一抹曖昧不明的笑。驚得她，匆忙落荒而逃！
今夜，有太多不眠的人。
好比站在帥帳外的趙芮兒，極目遠眺著東方，從混沌泛起熹微的魚白。巡夜侍衛交替，營帳中的交涉已近兩個時辰。其間，僅聽到過他們一聲朗笑外，帥帳中幾乎沉寂得猶若無人之境。
“你怎麼還在這裏，可是，等候本王同歸？”那充滿厚重磁性的聲音響起時，莫煥正地打量著此刻打著哈欠的趙芮兒。他笑得好似輕煙嫋嫋，若隱若現。高大的身軀，遮蔽了她全部的視線。
趙芮兒踮起腳，躍過他的肩頭，看了一眼他身後的帥帳，怯怯道：“你們究竟說了些什麼？秦王有沒有怪罪於你？聯盟的事你答允與否？”
“停！你這一長串問題，叫我如何回答是好！”他伸手拉起她脖頸上的那枚狼牙，仔細端倪，“到底還便宜了西秦那個狗賊——”
說著，他拂了拂衣袖上細微的塵埃。含著一抹令人難以意會的笑，亦步亦趨，漸漸遠離了她的視線。
脖頸上的狼牙，敲擊在她鎖骨處，冰涼而生痛。幾滴落在狼牙上幹涸了的血跡，斑駁可辨，晨光下竟泛著豔麗的色彩。
身後傳來一陣有節奏的靴聲，她怎能聽不出他的聲音！就算隔數米之遙，隻要有他的呼吸，她都能從空氣中感覺得他的存在！更何況此刻，他就在她身後，這麼近而那麼遠！
“芮兒——”也許是包含了太多情緒，這聲低喚竟好似天邊一歎，輕柔到虛無縹緲。
李世民慢步走至她身前，與她的眼神，貼合一起。指腹觸在及到臉頰上那還未消退的浮腫時，竟如觸電一般，跌忙撤手負背。語氣裏，卻是他自己也難以克製的疼惜，“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她的濃密的睫毛輕顫，似蝶翼舞動。
終是沒等她說完，李世民便側了身，恢複了他一派的淡然，不帶任何感情道：“下去讓軍醫替你上藥，仔細休養！”
心頓然涼下一截，她垂眸抿唇，似乎也記不得是第多少次被他冷言相待。分明，早應該習慣。可偏偏就是那麼在乎，才會將一顆原本無憂安樂的心，加注上因他開心而歡喜、因他愁思而悵然、因他冷漠而傷心的負荷。難道，這樣——是愛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