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是你說的哦!”
江忻然臉色通紅,
“什麼我說的,這個又不是寫給你的。”
顧流蘇搶過他手裏的刀子,又在那九個字後麵刻上顧流蘇的名字。然後一副很是理所當然的模樣攤攤手,
“這不就行了!”
江忻然狠狠的瞪顧流蘇一下,搶過刀子,顧流蘇以為他又要塗掉顧流蘇的名字,正打算阻止,不料他又在顧流蘇的名字後邊刻上了自己的名字。我陪你去看鐵軌的盡頭,顧流蘇。江忻然。
一筆一劃,入木三分。
顧流蘇忽然覺得就像情侶間宣誓的誓言一般,臉燒了起來……
時間過得很快,快得顧流蘇都忘了過了多久。隻記得顧流蘇的每一日都會有江忻然這傻丫陪伴。
那天天氣陰沉,卻絲毫不影響顧流蘇美好的心情。顧流蘇靠在江忻然肩頭上假寐,恍惚聽見他在叫顧流蘇的名字,輕輕的,溫柔的。
不似往日張口閉口就是你丫的你妹的,顧流蘇還琢磨著莫不是這丫的改了性子或者顧流蘇耳膜有問題出現了幻聽?
根據以往和他交往的經驗顧流蘇當然更偏向於後者,要是江忻然這廝能改性子不折磨人,那麼顧流蘇回去估計就能看到顧流蘇那位溫柔似水的老媽了。
想著想著顧流蘇更鬱悶了,直至江忻然又小聲喊了顧流蘇一句才反應過來。
顧流蘇“啊”了一聲,起身拍掉屁股上的泥土,拍著拍著才注意到江忻然表情有些奇怪。
顧流蘇白了他一眼,切!顧流蘇還真以為有什麼正經事要跟顧流蘇講:“廢話!顧流蘇當然會好好照顧自己呢!”
“以後下雨天即使心情不好也不要傻傻的跑出去淋雨,太陽大的時候記得戴帽子出去,以免中暑,不要嫌帽子醜,身體才是最重要,大晚上就不要來看火車了,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多不安全,還有……”
聽著他一大堆有完沒了的話顧流蘇不耐煩打斷了,
“行了行了,你有完沒完啊,一個大男人搞得跟個婆婆似的,平常怎麼沒見你這麼嘮叨,真是的,說吧!到底有什麼事?”江忻然看著顧流蘇,眸子似乎比以往都要瑩亮透澈,就像王鐵蛋家中的電視機屏幕一樣,清晰的倒映出顧流蘇的臉孔。他衝顧流蘇笑一笑,是那種釋懷的笑,露出的牙齒潔白而整齊:“姚水樂,祝賀顧流蘇吧!顧流蘇馬上要去城市當兵了,再也不用待在這座大山了。”
“什麼?”顧流蘇以為自己聽錯了。
江忻然笑著搖頭,忽然伸出手一把抱住顧流蘇,顧流蘇得承認,他的身上有陽光的氣味,幹淨舒適。
“江忻然……你……你剛剛說你要去哪裏?”顧流蘇聲音有點顫抖。江忻然把顧流蘇抱得更緊,耳畔傳來他低低的嗓音:“姚水樂,對不起,……顧流蘇還是失信了。”
顧流蘇不說話,因為顧流蘇感覺到顧流蘇肩膀有些微微的濕意,還是熱乎的。
誰,誰哭了?
顧流蘇不想看也不敢去看,任由江忻然這樣摟著。顧流蘇想像平時一樣給他一個爆栗,然後再“英姿颯爽”的爆一句粗口:“靠!江忻然你丫的,又吃老娘豆腐占老娘便宜!”可是顧流蘇什麼都說不出口。
“你真的要走?”聲音說不出口的沙啞,像是哽了一口沙子在喉嚨。
江忻然給予顧流蘇適時的沉默:“嗯……對不起。”
顧流蘇一把推開他,他唇色有些蒼白,眼睛卻直直看著顧流蘇,語氣略帶祈求:“你等顧流蘇好嗎?顧流蘇會回來的。”
顧流蘇捂住耳朵,什麼都不想聽,使勁的搖著頭,一步一步往後退著,憋足了眼淚轉身奔跑……
江忻然還是走了。
隻是他臨走時看顧流蘇的眼情讓顧流蘇一輩子都忘不了。
悲哀?戚憫?顧流蘇亦無所知。江忻然走了以後,王鐵蛋那個壞家夥不再欺負顧流蘇,反而常常會來找顧流蘇玩,坐在床畔陪顧流蘇聊天,他有時候會組織村裏一群小男孩小女孩給顧流蘇表演節目,小品啊舞蹈啊層出不窮,把顧流蘇逗得樂嗬嗬的。
江忻然走後連顧流蘇那個母老虎的媽媽也變溫柔了,顧流蘇懷疑她最近肯定是母愛大爆發了,摔了碗也不打顧流蘇,就算顧流蘇故意把她端給顧流蘇的飯菜當著她的麵全潑地上,她也隻是默默收拾殘渣,重新給顧流蘇盛上一碗連哄帶騙的喂顧流蘇吃。
對了,顧流蘇還見到了你所說的安在很高的樓層上的電視機,確實很大,大得有些驚人。你也許會問顧流蘇是怎麼看到的,悄悄告訴你顧流蘇和爸爸媽媽在城市足足待了一個月呢,很棒對吧?你丫的肯定羨慕了呢。
可是江忻然,顧流蘇擁有的這些是你用多大代價換來的……
你沒告訴顧流蘇你根本不是去當兵,當兵隻是你編出來的一個不讓顧流蘇傷心自卑的借口。你沒告訴顧流蘇你媽圍著轉悠的那老頭子根本就是你爺爺,你家的錢何止能買幾台電視機啊!那時候你爸爸正值年輕氣壯,去城市做過小工,而做小工的地方就是你爺爺投資的房地產,你爺爺來視察工作時你媽媽也跟著去,見到了你中暑倒地的爸爸,故事繼續套俗的發展下去,豪門千金與打工仔的愛情,你媽媽不顧你爺爺的反對毅然嫁給你爸爸,並且毫不嫌棄的隨你爸來到鐵軌山,在這裏安了家生了你,你媽媽真勇敢。可惜老天是殘忍的,也是自私的,它不讓任何人好過。好景不長,沒過多久,你爸爸就得了那啥勞子病的可折騰到你媽了,你去城市的那次也是有原因的,你媽媽帶你爸爸去看病也把你帶了過去,錢花完了你們流落街頭,你媽媽無奈隻好求助你爺爺,你爺爺得知你媽媽的住址隔一段時間便勸你們娘倆回去,你媽媽堅持留下來照顧你爸,直至你爸爸死後,你媽媽才答應回去,不過前提是先靠自己的雙手還完村裏欠下的債務,這樣一耽擱便是個兩三年。江忻然你不願意回去,但你媽都走了總不可能把你一個人留在大山孤苦伶仃吧,所以你隻好也跟著回去,原本你應該有個很美好的前途,在城市裏做個花花公子花花大少。
“那後來呢?”一個稚嫩的聲音突突的發起提問,打亂了顧流蘇全部思緒,把顧流蘇從回憶的邊緣硬生生的扯回了現實的邊緣。
說到江忻然顧流蘇已經漸漸忘了他的模樣,隻記得那時候他是村子裏唯一一個不合群的男生,身子瘦巴巴的,三根骨頭兩條筋,嘴巴卻比機光槍還要利索,說起話來就跟放鞭炮似的。顧流蘇跟孩子們講了江忻然很多光榮事跡,砍掉村長家的樹做積木,偷溜到王鐵蛋家裏看電視機,帶顧流蘇翻山越嶺的找傳說中的火車,雖然每次都回家都會被罰跪……顧流蘇把顧流蘇和江忻然的所有故事都慷慨的跟顧流蘇的學生分享,隻是講到和江忻然分別的那一刻再也講不下去,聲音哽咽,嘴唇顫抖,手更是抖得連教鞭都拿不住,任憑顧流蘇怎麼強裝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