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光和二年,公元179年初秋時節,荊州襄陽城外硯山。金秋的硯山,溪水潺潺,古木清幽、野花飄香,更有一種沁人心脾的景觀。
這一日黃昏時分,硯山山巔忽然紅霞普照,一道飛鳥的身影隱現於其中,其形雞頭、蛇頸、燕頷、龜背、魚尾、五彩色,高六尺許,竟同記載中的神鳥鳳凰極為相似,此鳥仿佛立足在山尖,渾身炙炎而林木無傷,仰天哀婉鳴啼數聲,而後消失不見。
幽遠而靜謐的山徑,隻見漫山遍野的竹枝、荊條、葛藤密布四周,不時還有鳥兒的在枝頭歡叫,山腳處,幾間木屋構成的簡約小居在夕陽下如同置身黛色夢靄裏。
此間小居是荊襄名士龐德公隱居之處。
這日龐德公好友司馬徽登門造訪,與他執棋坐談。
司馬徽字德操,潁川名士,有經邦濟世之才,為人安貧樂道,自稱是山野閑人,不堪世用,隱居在陽翟故裏。
此時見此異象,司馬徽忽然將棋子扔回婁中,撫掌大笑,取酒滿杯,對龐德公恭賀道:“今日龐氏有天眷之兒降臨,何愁家門不旺?德公雖隱士,遠離俗世,亦當與我共飲三杯!”
今日龐德公弟妹待產,此時約莫是侄子誕生的時辰,司馬徽善觀天象之道,略微推算,便知此祥鳳現世的異象正是為此,故而有此賀言。
龐德公亦是麵有笑意,也不推脫,飲滿三杯後,又蹙眉沉思,輕歎道:“德操熟悉天道演算,必可教我!祥鳳顯現,雖為祥兆,但我觀其臨山之上,又是哀鳴數聲而去,是雛兒未長,扼腕其中之意,此子雖有福澤,卻是本命虛浮,隻怕不得善終。”
司馬微放下酒杯,撫須笑道:“德公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觀今天下,自黨錮之禍以來,桓帝崩,外戚踴躍,急於同理朝政;宦官虎視眈眈,窺視皇權;而清流士人多有不平之意,抨擊朝政。朝局不穩,舉國不治,社稷崩壞,饑民流野,清平之世將盡,亂世將及矣!”
“而今祥鳳兆示,正合亂世大治之意,天下紛爭一起,英才輩出。此子有祥鳳之兆加身,鳳偏陰,若有陽氣鼎盛之人互為相佐,假以時日,定當高翔於九天,清鳴於雲中!”
漢光和四年,公元181年夏末,徐州下邳城一座大院中,一名年約五十的文士於另一名三十許的中年文士並肩而入,老年文士顯然是此間主人,進屋後便吩咐下人擺上酒菜,他要和客人坐談。
此二人俱是享有名望之人,老年文士姓陳,名珪,字漢瑜,不僅智計過人,享譽在外,更是徐州豪族陳家家主;中年文士姓許,名劭,字子將,出身汝南許家,素好評人,以擅於鑒賞人才聞名於世。
院中仆人很快便擺好酒席,兩人分主客入座。
陳珪舉起酒杯,出聲怪罪道:“子將賢弟甚是不厚道,既是遠道而來,到了下邳卻不不肯知會,如若不是老朽偶然得知,豈不是和子將失之交臂?如此見外,該罰,該罰!”
許劭忙連聲告罪,舉杯滿飲,拱手道:“漢瑜兄事務繁忙,不似邵這般無所事事,怎好相擾?”
陳珪聞言大笑,自嘲道:“子將一言,折殺老朽!子將識人斷物,廣為傳播,令天下英才為世人所知,為明主所用,此乃社稷事,如此若是無所事事之人,那老朽這般俗事纏身之輩,豈有顏麵見天下人?不過子將向來不行無謂之事,此次前來徐州,不知有何要事?”
說罷,陳珪略顯渾濁的眼珠子緊緊盯向許劭,卻是帶有一絲希冀的色彩。他有一子名登,年僅十三,他老來得子,自是疼愛有加,因是自小嬌生慣養,性格桀驁不馴,體弱多病,但自小聰慧過人,機敏高爽,甚為出色。
許劭鑒賞人才的能力天下聞名,如果愛子能得到他的幾句好評,流傳出去,將來執掌陳家,定能獲益良多。
許劭自是知道陳珪所圖,微微一笑道:“漢瑜兄定當知曉邵之癖好,不可一日無人可評。近來聞徐州多有良才出世,一時心癢,正是為此而來。”
“糜家長子糜竺,久聞其博學雍容,敦厚文雅,樂善好施,尤為出色,前日邵得以見識一番,卻是名不虛傳,不虛此行。”
糜家與陳家同為徐州豪門,多有間隙,陳珪雖然老謀深算,聞得許劭對糜家長子多加讚賞,隻字不提愛子之名,傳揚出去對陳家聲望隻怕大有影響。一時間也大為焦急,剛欲出言反駁,又聽許劭徐徐說道:“漢瑜兄的長公子亦是少年英才,聲名在外,士人多有讚譽,邵本欲近日登門拜見,卻不想漢瑜兄先行邀訪,有所失禮。此時正好得令公子一見,不知漢瑜兄意下如何?”
陳珪聞言甚是窘迫,事關愛子和家族聲望,適才焦急之色必然被許劭看在眼中,隻怕有所看輕。不過他畢竟年歲較大,處事經驗豐富,隨即麵色一整,撫掌欣然道:“能得子將一評,乃是犬子福分,老朽怎會推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