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寒冷的冬天,我萎縮在牆角,裹著一件破爛不堪的羊皮襖,茫然的望著門外漫天的沙塵,一支鏽跡斑斑的木柄長矛從我肩胛下支出,鼻頭上的清鼻涕似已凍成冰塊,我的臉頰已經完全麻木,沒有絲毫感覺。
又冷又餓的日子可真難熬啊,上一餐好象是昨天中午吃的一個糠饃吧,那可是我冒著生命危險從團練們的箭雨中搶來的,沒有木盾的掩護,幾支長箭從我身邊飛過,任何一支都足以將我瘦弱的身體釘在堅硬的黃土地上。
可我的確是太餓了,胃部的蠕動感覺太強烈了,我才十六歲不到,正是長個子的時候,對食物的渴求讓我忘記了死亡的威脅,幸好我成功了。
狹小的茅屋裏總共有十來人,他們的裝束都與我差不多,他們都是我的戰友,不,應該說是難友。我叫季流,字鵬博,本是大漢朝汝南郡宋縣人,家裏原本還有一個父親,是個獵戶,父子倆相依為命,可自從前年父親上山打獵再也沒回來,我的生活就沒了著落。
我們那兒本來就山多地少,這兩年日子越發艱難了,沒完沒了的賦稅和徭役弄得當地人生活越發艱辛,許多人紛紛離開了那裏,可我那年才十四歲,又得了病,根本沒法,好在來了一個人,他施給我的符水居然奇跡般的把我從高燒昏迷裏拯救了過來,整個村子裏的人有不少都被他給治好了病,於是我們就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太平道的弟子,直到今年二月。
自從半年前我們黃巾軍的主力被盧植、皇甫嵩、朱儁率領的官軍擊潰後,我們就再也無法象剛起事那樣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了。境況越來越艱難,糧食、武器越來越沒有保證,單單靠隨意的搶掠根本無法滿足需要,隨著寒冬的來臨,缺少過冬物資和衣物的境況逐漸暴露出來。
而官軍的力量則越來越大,許多地方名門大族的家兵們在主子們的指使下也紛紛加入了圍剿我們的隊列,整個黃巾義軍現在就象失去了主心骨,在中原大地上遊蕩。
自從長社一戰後,我們整個隊伍已經再也積聚不起士氣,十五萬人馬居然就被一把大火燒得灰飛煙滅,遍地焦屍,足以讓人三日難以下咽。
想起當晚那熊熊大火下象潮水一般突如其來的官軍,我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仿佛一個惡夢縈繞在我心頭,始終揮之不去。提起皇甫嵩和朱儁二人的名字,經過那仗的戰友們都無不麵色蒼白,閉口不言。
“鵬搏,你在想什麼,臉色這樣難看?”一隻溫暖的大手輕輕摸上我的頭頂,有些沙啞的聲音充滿了兄長般關懷的感情。
“哦,華大哥,你下哨了?”我扭轉頭,一個高瘦的身影出現在我身旁,他是我的保護者,在這支部隊裏,我年齡太小,經驗也少,如果沒有他,恐怕我早就變成戰場上的一堆枯骨了。
“嗯,老齊接了我的班了,走,到那邊去烤烤火,別和他們一樣呆在這兒不動,他們可是熬慣了的。”高瘦漢子拉了拉我的胳膊,我費力的站起身,由於寒冷和好久不動,兩條腿血脈不暢,我險些摔倒。
一把提起我欲倒的身軀,一邊責備我:“小心點,不要老是坐在那兒不動,小心凍壞身體。”
我知道他說得對,可我已經好幾頓沒有進食了,早已肌腸漉漉,身體發虛,哪裏還有多餘的精力去活動身體。
跟隨著華大哥走進後院的一間大客廳裏,廳堂正中熊熊燃燒的火堆帶來的暖意撲麵而來。
“華老大,你又把這小子帶來了,他又不是你小舅子,你這麼照顧他?!”一個滿臉胡子的巨漢端坐正中咧著大嘴笑道,這人看個頭足有八尺,滿臉連鬢絡腮胡子,虎目生光,一柄大斧就隨意放在他的腳下。
現在的隊伍已遠非當日初起事的那支隊伍了,隨著情況越來越惡劣,後勤補給越來越困難,即使現在糾合在一起的這支部隊也早已貌合神離同床異夢了,不足一千人的人馬分成了三派,以我們所在的原波才將軍部的一派勢力最大,約有四百多人,另外兩派分別是原天公將軍張角的部下和原南陽張曼成將軍的部下。
為了各自的利益,主要是糧食和衣物的分配,三方的主事人已經完全忘記了當初起事時的誓言,矛盾越來越大,有時侯甚至發展到要用武器來解決問題的地步了。
“唉,我們這些老家夥是沒有什麼希望了,鵬博還年輕,還有希望,但願我們能夠熬過今年冬天吧。”華大哥的話語充滿了落寞,連大廳裏的幾人也被勾起了心事,原本放蕩不羈神情慢慢在眾人臉上消逝,取而代之是無盡的愁思。
大廳裏一時間沉靜下來,唯有當中柴火燃燒發出脆響聲。
“華老大,你是咱們著一夥裏邊讀書最多的,你倒是說說,為什麼咱們會落到這一步?難道這蒼天真的不當亡嗎?莫非那些家夥就該世世代代騎在咱們頭上作威作福嗎?”沉默了半晌,還是巨漢打破了沉寂。
“是啊,華老大,想當初咱們跟三位將軍起事,各地百姓紛紛尾隨而起,咱們攻城掠地,何等的威風,可這才短短幾個月時間,經得長社一戰,咱們元氣大傷,將軍又在穎川一戰被官軍擊潰,這勢頭一下子就落了下來,難道咱們真的生來就是苦命?”右手邊的長發馬臉漢子一邊撥弄當中的柴火,一邊若有所思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