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皺
努力地閉眼又睜眼幾次,李誠情願自己出現了幻覺。
可惜,
無論他再怎麼嚐試,白紙紙麵上依然是這清晰可見的四字。
字體顏色暗紅,猶如幹涸許久的血跡。
如此觸目驚心。
從舷窗落進來的陽光很溫暖,卻令如墜冰窖的李誠感受不到半分暖意。
普天之下,能被尊稱為聖公的,唯有寧極一人。
一品陸地儒聖,當代儒門最高掌權者,與大晉皇帝平起平坐之人。
甚至從某些方麵來說,
寧極比景雲皇帝的地位更加根深蒂固,不可撼動。
千年以來,
不算那些死因不明的情況,光在明麵上被廢被殺的皇帝,兩隻手都數不過來。
而同樣在這千年間,
在位時被廢的聖公數量,則是零個。
沒錯。
自夫子創立儒門至今,未曾有一任聖公下台!
想到這些,
李誠不覺絲絲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因為從他穿越至今,聖公寧極一直對他這個師侄在釋放善意。
當年,
師父唐散之所以能將他一介丹田盡毀,被從皇族除名的庶子,收為開山大弟子。
這其中若非寧極硬扛儒門內部巨大壓力,點頭首肯,此事是萬萬行不通的。
即使舊事不提,
他如今這個解元身份,多半也是費炎看在聖公的麵子才會給他。
凡此種種,
李誠對待這位見麵次數不多的師叔,始終持有尊敬和感激之情。
但此時此刻,
謝聽風這封遺書性質的絕筆信,逼迫他開始思考些之前從未想過的事。
而在他失神落魄地陷入沉思之際,
一股滾燙的灼熱感倏地將其拉回了現實。
垂下眸子,他看到接觸陽光後的信紙,竟無火自燃了起來。
有點像他學過白磷在空氣中的燃燒反應。
幾個呼吸間,
他握著的信紙便燃燒殆盡,連灰燼都沒剩下幾分。
這令李誠的心情變得愈發沉重。
謝聽風在紙麵上所留的‘小心’兩字,用的極為巧妙。
顯然,
對方也並沒確切證據,能夠指證聖公寧極會對他李誠不利。
茲事體大,
聖公寧極的無上身份,注定令絕大多數人都望而生畏。
因此,
謝聽風甚至不敢讓這張信紙存留於世,怕給謝家帶來滅頂之災。
可若是反過來說,
對方既然敢冒大不諱提醒李誠,就絕非空穴來風的臆想。
畢竟,李誠實在想不出,謝聽風要構陷聖公的理由。
在原地靜默良久,李誠不禁長長歎了口氣。
一個景雲皇帝已如大山般橫亙於他身前。
如今,竟又要多出來個聖公寧極嗎……
一時間,
他對謝聽風的臨終之言,持半信半疑的態度。
伸手拂去沾到墨衣上的餘燼,
李誠緩緩轉頭,拿起剛才放在窗邊的戒指,細細端詳著。
戒指的樣式很古樸,戒麵上雕刻有紋路清晰的山川河流,鳥蟲魚獸。
看樣子應該是黃銅材質,能看到幾處深綠色的銅鏽。
而將銅戒舉起對著陽光,便能看到內部銘刻的幾個蠅頭小字。
應是三千年前大秦時代的篆文,如今認識之人屈指可數。
可這並難不倒他。
略微思索,
李誠漸漸低聲沉吟,一字一頓:
“和,光,同,塵。”
……
……
長安城,寧安道。
此地離皇城的朱雀門不遠,曆來是皇朝達官顯貴們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