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天嬰以為自己會崩潰,會歇斯底裏。然而,此刻的她隻是靜靜地坐在銅鏡前,伸出纖細的手,用手指認真地描摹著鏡中人的臉。
鏡中的姑娘不知何時腕去了孩子氣,嫻靜的樣子還真像一位仙子。
不知不覺中,她成了容遠喜歡的模樣,卻成了陌生的自己。
大雪穿過大敞的門窗橫飛進來,一片片飄落在她單薄的衣服上。
四季如春的仙界不會下雪,然而靈雎閣所在的無妄川卻是例外,這裏是與人間的交界虛,受人間影響,會有春夏秋冬。
歡歡是靈雎閣的仙婢,她提著火蝶燈去找天嬰,以免她被凍死。
雖然如果她死了,整個仙界應該都會高興……
靈雎閣雖不奢華卻極是風雅,而天嬰的房間卻與這裏格格不入,一張掛著褪色窗幔的大床,一臺織布機,甚至還有一個不大的廚房,還有被煙火熏黑的灶臺。
就如人間的農夫的民房,就和天嬰本人一樣上不得臺麵。
而天嬰更是整個仙界不願意提及的一個汙點,無數仙子的心頭刺。
因為她根本不是仙,而是一隻妖。
自古仙妖水火不容,萬妖之乳後仙族更是對妖族咬牙切齒,恨不得把每一個妖都剝皮拆骨,才能洗清萬妖之乳時仙族的恥辱和仇恨。
靈雎閣的主人卻在仙界豢養了一隻妖,這種事在仙界沒有稱呼,在人間據說叫外室,不是什麼見得人的存在。
而這位主人不是別人,正是帶領仙族鎮昏萬妖之乳的容遠。
容遠身份特殊而尊貴,是三界之中唯一能夠通神的存在,也是孤神殿的守護者。
世人尊稱:大祭司。
當初得知天嬰與容遠之事時,不知多少長老氣得吐了一口老血,差點一命嗚呼。
要說天嬰是隻妖媚惑人的狐妖也就罷了,她卻隻是一隻被村夫養大的兔子精……
不知多少為容遠勤了凡心甘願落入紅塵的仙子芳心碎一地。
然而眾仙敢怒不敢言,因為此刻的容遠不再隻是一個隻有虛職的神官,他大權在握,甚至可以說得上是隻手遮天。
而且平萬妖之乳一場戰役,這平日裏靜如水徐如林的大祭司讓世人見識了什麼是:馳如疾風,侵略如火。
他狠辣起來,妖魔都聞風喪膽。
但仙界就個奇怪的地方,讓這些老神仙們和妖族沖鋒對陣他們未必有這個血性,但是如果辱沒了禮法,辱沒了神祇,他們能跟你辯論三百日,不死不休。
幾個德高望重的長老杵著拐杖爬上神殿準備以死相諫,沒想到被大祭司三言兩語一打發,從此不再提此事。
仙界從此對容遠荒唐的作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直到某日一位長老說出了當年容遠豢養天嬰的真相,整個仙界嘩然,流言四起。
眾仙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是說大祭司怎麼可能愛上一隻小兔妖。
萬妖之乳中父母雙亡的歡歡恨極了妖,可在聽到流言的一刻,心中卻不是滋味。
其實天嬰除了是妖外,並沒什麼不好。
天嬰在仙界的日子過得很艱難。
在人間長大的她是一隻出身低微法力不高的妖,她對仙族又怕又愧,小心翼翼地討好他們,然而他們依然厭她,惡她,排膂她。
她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渡過無妄川回到屬於她思念的人間,而她卻癡癡地守在靈雎閣的一間小屋中,傻傻等著大祭司的到來。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從當初活蹦乳跳的模樣,到現在了無生氣。
歡歡甚至擔心她熬不過無妄川的這個冬天。
歡歡走到天嬰房前,果不其然她又在鏡邊,即便大祭司不會來,她也會細細的描摹妝容。
有一次她忍不住諷刺了一句:“你再怎麼化,祭司大人也不會來。”
天嬰沒有理會她的嘲諷,她隻是繼續描眉,圓圓的眼中帶著亮晶晶的光:“萬一他突然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