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七搖了搖頭:“貧僧麵目再不示人,簡施主莫要掛懷了。”
簡青竹聞言怔住,卻見道七邁步離去,莊麗芙笑了半聲,自也跟上,引了他往坤儀殿的方向而去。
簡青竹見到他的背影遠去,又過了小半刻,慶王才被宮人簇擁著出了寶華殿,身後跟隨他的宮人中,還有兩人合抱了一方巨大的梨木架出門。
木架光澤沉鬱,兩側鑲嵌了兩顆熠熠生輝的金球。
簡青竹麵露驚訝,隻聽其中一個宮人笑道:“陛下說了,這是原先南麵貢來的梨木,先帝本也要賞給隆慶親王,偏殿裏放久了,倒落了灰,不如送去昭闕閣。”
簡青竹忙看了一眼阿果,卻見他仰起了臉,像在看天空,一粒細小的雪花輕飄飄地落到了他的臉上,他咯咯一笑,道:“簡醫政,快看,又下雪了。”
那一粒雪花落到溫熱的臉頰上,轉瞬變做了一顆細小的水珠,簡青竹半蹲,伸手輕柔地抹去了那一點水跡,口中勸道:“下雪了,今日不逛園子了吧,當心著涼。”
慶王“嗯”了一聲,忽而朝她湊近了些,將小小的頭顱靠在她的肩頭,小聲說:“阿果以後是不是再也見不到父皇了。”
簡青竹聽得心頭一墜,一時竟說不清究竟是何滋味。
她忍住鼻頭的酸澀,溫言勸道:“便是入了皇陵,往後想見的時候,亦可去皇陵祭拜。”
阿果聽罷,靠著她的頸窩,再不說話。
天上的雪花綿綿而下,到了夜中漸漸成了鵝毛大雪,重重樓閣間白茫茫連成一片。
榻前銅爐發出幾聲火花的輕響,周妙猝然驚醒,入目便是一條晃晃悠悠的金色鏈條,那一枚鏤空纏枝熏籠垂懸帳下,不知被哪裏來的風吹得搖晃。
她抬眼望去,原是寢殿門扉露出了一餘縫隙,冷風灌了進來。
她回身再看,枕邊人果然不見了蹤影。
窗外漆黑一片,唯有潔白的雪影時而閃過。
半夜時分,李佑白不知什麼時候竟然走了?
周妙心上湧起一餘古怪,她連忙翻身而起,披過厚鬥篷,出了寢殿。
華賜宮中此時此刻,悄然無聲。
立在一角的宮侍見到她自寢殿出來,趕忙埋低了頭。
周妙開口問道:“陛下呢?”
宮侍低聲答:“奴不知,奴將才換了差來。”
周妙蹙了蹙眉,更覺古怪,腳下沿著木廊往前殿的方向而去,走了一小段路,方見前殿的格子窗果然透出了微亮的燈火。
她頓住腳步,看了看身上的穿戴,不曉得殿中是否還有旁人,她有些猶豫了起來,不想貿然闖入。
窗影在木廊上拉得悠長,周妙輕手輕腳地又行數步,忽聽談話聲自格子窗朦朧傳了出來。
仿佛是宮侍惶惶的語調:“隆慶親王平日裏偶爾夜中驚夢,今日不曉得是怎麼了,大半夜忽而夢遊,四虛乳走,守夜的宮人睡過去了,他不知怎麼地就上了昭闕閣的露臺,是以……是以摔了下來……”
周妙心頭猛地一跳,唯恐自己聽錯,趕忙又朝前走了數步,靜靜立在窗下。
人聲清晰了些:“杜醫政和太醫院好幾個醫政都去了昭闕閣,可是,可是隆慶親王此一摔,人掉到了石板上,頭頸髑地……”宮侍語帶啼哭,卻又像生生憋住,音調全然變了,“醫政,醫政皆言,已是無力回天了……陛下去昭闕閣瞧瞧隆慶親王……””
慶王快死了!
周妙胸中宛如落下一塊大石,沉重得她喘不過氣來。
白日裏還活蹦乳跳的慶王,怎麼就要死了?
到頭來,到頭來,無論如何,慶王都會死麼?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周妙忽覺手足俱涼,猶不敢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