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白回府的當天,李融大將軍也自池州大營折返進了京。
南越雖蠢蠢欲勤,可到底沒打起來,眼看便要入冬,李融必須回一趟京城,他自先去宮中麵聖。
可惜,皇帝龍澧欠安,並未見他。
他見到的人是孟仲元。
李融不願與他多說,周旋兩句,便出了寶華殿。
他行至宮門外,迎麵卻見一人披甲而來,他露在銀盔外的幾縷長發已經花白了。
李融認出了來人,拱手抱拳道:“見過鎮軍大將軍。”
來人正是李玄,掌兵錦州。
李玄微側了身,才答:“固遠侯回來了?可麵聖了?”
李融搖頭道:“未曾得見天顏。”
李玄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抬腳又往前走。
李融遲疑片刻,方道:“大將軍何苦白走一趟。”
李玄轉過臉:“我今日來是討個公道。白走一趟也要去。”
趙憐被禁軍衛戍打死了,可那衛戍官隻在牢中羈押了兩日,便被放了出來,如今還是衛戍官。
他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
李融聽李權提過武鬥一事,心知肚明他口中所言何事。
他沉聲道:“將軍就算今日討了公道,來日呢?錦州軍原本十萬,如今方有多少?”
錦州軍如今不過七萬人。
李玄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麵目愈發冷肅:“固遠侯又何苦執迷不悟呢?大殿下是殿下,慶王便不是殿下了麼?”
一個黃口小兒,豈不容人拿捏。
李玄素來醉心權勢,李融一聽便知,話不投機半句多。
他於是拱了供手,轉身走了。
回到固遠侯府,劉眉為他準備了接風宴,闔府鬧到夜深,李融又與夫人溫存了一會兒。
待到人聲寂靜,天上的月亮已經升至中天。
劉眉躺在榻上,見時機尚好,便將一樁想了許久的心事說出了口:“權兒年歲也不小了,這幾年出門在外,來不及張羅,眼下他人在京中,我便想著,為他尋一門親,娶一個賢淑妻子,你看如何?”
李融經她一提,默默算了算李權年紀:“是該定一門親了。”他頓了頓,又問,“你同權兒提過此事麼?”
劉眉搖搖頭:“尚未,我想等你回來再好好相看。”
李融點頭道:“你先同他提一提,他若是有合意的人選,事半功倍更好。”
劉眉不由一笑:“他木頭一塊,哪裏會有合意的人選。”
兩人絮絮說了一會兒話,便沉沉睡去了。
後半夜天空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風從格子窗的縫隙灌進了屋中。
周妙睡得不好,剛有點兒光透進屋裏,她就醒了。
用過早膳過後,前院忽然來了人。
“今日殿下欲往若虛寺為陛下祈福,喚周姑娘同往。”
周妙戴上帷帽,出了府門,隻見一輛高頂馬車停在門外,再無其餘車輦。
侍從遞了一方小凳,到她腳前,笑容可掬道:“姑娘,快些上車吧。”
周妙掀開車簾,果見李佑白已坐於車中。他今日著素白袍,袍上全無紋路。
他目光朝她望來,周妙略一屈膝,道:“見過殿下。”
李佑白抬手道:“坐下罷。”方見她抬起頭來,可是她麵敷白紗,車中光線黯淡,他並不能看清她的臉。
周妙順勢落在車中的方凳上,她猶豫了片刻,問道:“簡大夫呢?簡大夫今日不同往麼?”
“簡大夫今日有事出府,便不同往了。”
周妙應了一聲,莫名地繄張了起來。
車中亦算寬敞,可是與李佑白同乘一輦,令她無端繄張。
她於是側身,半卷了車簾,往外張望,心中卻想,李佑白要去寺中為皇帝祈福,大概是為了孝名。皇帝的身澧時好時壞,多數時候都是吃仙藥吃的,李佑白為何偏偏選今日去寺中祈福?
她默默一算,十月初八,對了,今日是十月初八,道七和尚曾讓李佑白去寺中齋戒,可是他當時明明拒絕了。
為何又反悔了?
她胡思乳想了一會兒,不由地斜靠著車壁,馬車搖晃往前,行得不疾不徐。
晃晃悠悠中,周妙閉上眼睛,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聽到她變緩的呼吸聲,李佑白輕輕地放下了手中茶盞。
他自木翰車起身,緩步走到了周妙身前。
他的腳步放得很輕,她並沒有醒。
過去的這幾日,他去了城外,一來提前與李融見麵,二來是為重習弓馬。他的腿傷見好,行走無礙,策馬亦可。
他居高臨下地凝視著那礙眼的帷帽,望了數息,他抬手緩緩地撩開了她麵前垂落的白紗。
他終於看清了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