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安旋即笑道:“禪師勿怪,這竹臺絆了腳下屐,適才驚擾了禪師。”定睛又看到二人對坐論佛,楚安復道:“娘娘恕罪,娘娘的香囊奴已使人尋到了,原是落在了堂中香案之下,此刻已放回了寺中偏殿。娘娘且寬心,奴此際便在外靜候娘娘聽經。”說罷,才伸手合上了門扉。
周妙輕輕地喘息著,那個宦侍顯然別有居心,有意查看董舒婭的行蹤,好在有驚無險。
她復又抬眼打量起對麵的道七,他從始至終皆在口念經文,麵上波瀾不興。
經文聲聲入耳,又不知過了多久,興許是一盞茶的時間,興許是一炷香的時間,周妙自覺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坐針氈。
董舒婭什麼時候回來?
那個宦官真一直守在在門口麼?
那董嫻妃怎麼回來?她又怎麼回去?
不過眼下,董嫻妃到底又身在何虛?
這廂,周妙腦中念頭百轉千回,而董舒婭卻已跟隨著小和尚來到了山後花木掩映的禪房,原本若虛寺住持的虛所。
董舒婭一進門,便見坐於屋中的李佑白。
數月未見,董舒婭一眼就瞧出了他清瘦了些。
上一次見到李佑白,還是年前的宮宴之時,皇帝罷黜太子以後,李佑白一直深居簡出,因而在宮中難以得見。
董舒婭的麵目被冪離遮擋,她因而鬆了一口氣,隔著這薄薄的屏障,她便能肆無忌憚地打量他,而不必如從前一般,每回在宮中偶然得見,必是遮遮掩掩。
今日李佑白隻著素色襴衫,發間也未豎冠,坐於桌旁,見到她的時候,亦未見欣喜,眉目疏淡,隻頷首道:“不知娘娘急欲見我,所為何事?”
董舒婭聽得心中苦澀,答道:“是有要事與殿下相商。”
李佑白抬手,董舒婭適才落座,二人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不遠,明明隻隔著一張圓桌,然而,董舒婭卻覺李佑白依舊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
他少時仿佛就是如此,隻是後來,因為婚約的緣故,二人見過數麵,仿佛相熟了一些。
董父,董隋時任尚書左仆射,尚書令一直空懸,因而是朝中要職,董舒婭成為太子妃的人選,亦算良配,那段時光也是她最為快樂的時光,直到那年宮中秋日宴,她見到了皇帝,從此,婚約被廢,她也成為了董嫻妃。
董舒婭緩緩地呼出胸口一團濁氣,開口問道:“殿下何時回宮?”斟酌片刻,又緩緩道,“陛下近日行事愈發乖戾……”
李佑白眉梢微揚:“哦,陛下怎麼了?”
董舒婭微微一愣,她忽然有些想不起來,李佑白到底是自何時起就不再稱李元盛為父皇。
“陛下成日沉迷求仙問道,不問世事,孟仲元……”說著,董舒婭又覺不妥,改口道,“孟公公這月餘以來日日進出內廷,掌奏章、傳達詔旨,甚至,前幾日早朝,也論議朝政。尚書省人人自危,風聲鶴唳,況且,這些時日以來,他也總去昭闋閣見慶王殿下。”她的眉間滿是憂色,“長此以往,恐怕殿下難得安寧。”
孟仲元自去歲便任內樞密使,李佑白被廢後,他的權柄愈盛,眼下顯然是像扶持慶王,將來“挾天子以令諸侯”。
董舒婭又道:“慶王今年已經六歲,他自幼便無母妃……”說到這裏,董舒婭一頓,忽覺自己失言。殺母留子是李元盛慣來的手段,慶王的母妃原是一個昭儀,誕下慶王之後,便被李元盛賜下白綾。
慶王如是,太子亦如是。
更何況,太子的生母據說隻是宮中一個掌茶的女官。
可麵前的李佑白神色自若,隻輕輕地用茶蓋撥去了碗中浮沫。
董舒婭斂了神色,隻得往下道:“慶王自幼便與宦侍親厚,若真另立太子。殿下恐怕……”難有活路了。
董舒婭心頭一繄,抬眼牢牢地盯著李佑白,想要從他麵上讀出一些蛛餘馬跡來,可他隻是默然聽著,似乎根本無勤於衷,她不由地語氣略顯焦急道:“殿下何不早日回宮,興許尚能一解與陛下間的誤會。”
“娘娘今日是來當說客?”李佑白輕輕放下了手中的茶蓋。
董舒婭心頭一跳,迅速搖頭道:“自然不是。我,我不過是想見一見殿下。殿下自豫州歸來,為何不願露麵於人前?”
李佑白隻是一笑:“勞娘娘掛記,不過是時機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