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玉回來了,他是一個人帶著孤獨、悲傷、沮喪,拖著憔悴疲憊的身軀回來的。
在回來的飛機上他是抱著五個戰友的遺體度過的,一路以來,他沒有說一句話,不管誰問他。唯一由他帶上飛機的活物,竟然是英勇自爆的米夜,他在收攏戰友的遺體搬放在場地中央時發現的他。王子玉本來是想過去給這位烈士整理一下他的遺體的,卻發現他仍有呼吸。在飛機到達之後,他把重傷的米夜交還給了M國的人,就獨自上機挨個抱著他的戰友,誰也不理了。
下機後,來接機的羅漢平看出了他的異常,也沒多說什麼,隻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回去休息一下,洗個澡,精神好點了再來找我。”
他抬頭看了一眼大隊長,沒有表情,沒有言語,默默地轉過身去,看著眾人將幾個戰友的遺體運走,一直看著,直到看不見運屍的車了仍然呆呆地看著。好象他的魂也跟著遠去的車子遠去了......。
一個人提著他的背囊,一步拖著一步,搖搖晃晃地晃到了飛星小隊的營房前。隊長的房間就在一樓。其他兩個小隊的現在訓練未歸。空蕩蕩地營房裏什麼人也沒有。
他來到隊長的門外,慢慢地走了過去,緩緩地蹲下身子,輕輕撫摸著走廊前的幾盆仙人掌花。不經意間,仙人掌上的刺深深地紮在了他的手指裏,他渾然未覺,仍在撫摸著,溫柔地象在撫摸情人的臉。手指浸出一了滴鮮血,靜靜地滴落在粉白色的花瓣上,襯得那朵小花更顯妖豔。
冉海江突然走過來,蹲在花前,把從食堂要來的蛋殼倒插進土裏,抬著頭笑著對自己說,“嗬嗬,你問我怎麼喜歡這個花?它好啊,真的好好!它的生命好堅強,有好多次我出任務回來,好長時間沒照料它,我還以為它死了呢。可後來,它卻仍然頑強的開出了一朵朵漂亮的小花。那時,我才知道,它的花語,就是堅強。我想,我自己也象它一樣,堅強。嗬嗬,所以啊,我才會喜歡它的。你看,你看,它是不是很美啊?”
看著還和以前一模一樣,好好的出現在自己麵前的冉海江,不敢相信的王子玉,嘴裏輕輕喊著,“冉隊長!”
他伸手試探著想去抓住冉海江的手臂,可冉海江的身影很突兀地就消失在他眼前,留在眼前的,隻有空曠的走廊。王子玉低下頭,閉上眼,一個人喃喃道,“走了,原來你是真的走了!你騙我,你騙我說你象這花一樣的堅強。可花仍然在頑強的開放,而你呢?你呢......”
失魂落魄的王子玉,艱難地抬著雙腿,用手撐在扶手上,順著樓梯一階一階的向上爬。剛爬完最後一階樓梯,就看見郭俊,周成,藍宇,王浩四個人正將黃平按在走廊的地上,四個人嘴裏嚷嚷著,“看你還跑!咱們這可是沒見過女人的,好不容易來個處子,讓我們看看和處女有什麼不同。”四人臉上笑著、嘴裏叫著,手裏卻不停頓,按手的、按腳的,解黃平褲子的,搞得黃平在地上掙紮著、滾動著,氣都要喘不來地大聲求饒著,場麵亂得一團糟。
這時劉軍從王子玉的身邊跑過,對著正在打鬧的眾人說,“別鬧了,別鬧了,隊長回來了!還不快點起來,被他看到,今天晚上就有你們受的了。你說是不是啊,天蠍?”劉軍轉過身回頭對著王子玉一笑。
王子玉大喜過望,丟下手中的行軍背囊,對著他們幾個人就激動的衝了過去,“太好了,原來你們都沒事啊,嚇死我了,嚇......”這時他正好衝到劉軍的麵前,準備緊緊地把他抱住痛哭。可他卻摟了一個空,他嘴裏喊著的話語也嘎然而止,一團破碎的虛影幻動,眼前的五個人也帶著微笑從他的眼前又消失了。
看到他們和冉海江一樣憑空消失,王子玉覺得心裏好恐慌,好慌!他連忙伸出雙手對著他們消失的地方,大聲地招喚著他們,希望他們消散的幻影能重新凝聚成真實的人形。“別走,別走啊,快回來,你們回來!”
寂靜的空房和走廊傳著他的回音,“回來、回來、回來、來、來、、、、、、”。
沒有人影,沒有人聲,除了他自己還是他自己。
無力和悲痛讓他無法再支撐他身心疲憊的身軀,雙腿一軟,咚地一聲,跪在了地上,好痛,可他不知道是哪痛,因為最能讓他清晰感覺得到的痛,是心裏的痛!
這時,他聽到有人在前麵叫他。頭好重,好艱難才抬起頭來看過去,竟然是韓磊,他正在他們三個人的寢室門口,對著王子玉頻頻地招手。
神魂未定,帶著驚喜和期望的王子玉,猛的用最快的速度爬起來,幾個跨步就到了門前。韓磊已經轉身走進了屋內,王子玉對著屋內又衝了進去,房間內,陳強富和雷勇龍正在地上下著象棋,龍萬軒和剛進屋的韓磊正在邊上大聲叫著、指著。
陳強富轉頭看見王子玉走進來,從地上爬起來往床上一躺,“哈哈,他又輸了,今天晚上又有酒喝了,嗬嗬,子玉,別聲張啊,我們悄悄去喝,不要讓隊長發現了。我說過,回來了,我請你喝酒!”
他的笑好自然好親切好溫馨,最後那一句話更是好熟悉,恍惚中,王子玉也想擠出一個笑臉對著他,卻發現他臉上本來爽朗的笑在變化,慢慢地、慢慢地變得僵硬,太陽穴突然冒出一個大洞,鮮血從洞裏狂湧而出,瞬間掩蓋染紅了他整個頭部。
王子玉大叫著快速向他撲了過去,“阿富~”
在他還沒有撲到陳強富的身邊時,眾人的身影卻都在微笑中消失了,包括在床上已經變得猙獰恐怖的陳強富。靜悄悄地房間內,還是和剛才一樣,隻剩下了自己一個人,從在三角洲森林裏看到最後一個戰友死在自己的懷裏時,在他的感知中,這個世界上,就隻有他一個人了。
他沒有停住他撲向前的身形,他停不住也不想停。他想最後再感受一下戰友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