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 / 2)

「這時林藩將搶奪來的不義之財組織了一個走私集團,牟取暴利。漸漸他走私行跡被官府注意。林藩又心生一計,一來可以轉移官府對他的注意,二來乘機最後摧毀梁家。

「他重金買通了港灣市舶司的一個官員,將若幹箱禁運物品打了梁家商號的戳印,偷偷藏進了兩條行將出海的大帆船的底艙裏。然後他又派人出首告梁夫人走私。官府聞報截船緝私,果然查獲那幾箱禁運物品。於是官府查封了梁記商號,籍沒了梁家的所有財產。梁家頓遭滅頂之災,梁夫人從此一貧如洗。

「廣州住不下去,梁夫人隻得領了孫子孫女到鄉下一個族弟的田莊中去避難。誰知半月之後又遭土匪洗劫,火光血影中隻逃出梁夫人及她的長孫梁珂發——幼孫、孫女、管家及兩個家僕全數被土匪慘殺。——後來官府追查,隻抓得了四個小土匪砍頭示眾。眾怒也稍稍平復。但梁夫人並未被嚇倒,她知道林藩既能買通官府又能買通土匪。她已整理出林藩犯下的九條人命案的全部狀詞,準備一有機會,便投官告狀。

「兩年前,京師任命了一個廣州新都督,都督之下的別駕、長史、司馬等官員也一應移人。林藩心怯,便帶了幾名貼身家奴及一群如花似玉的侍妾,偷偷乘船離開了廣州城。——廣州商號的一應事務則委派一個管家照應。梁夫人聞訊林藩逃離了廣州潛來濮賜隱居,便隨後也追來濮賜。——於是林、梁兩家的官司終於打到了濮賜州衙。

「梁夫人到濮賜衙門,隻能告林藩綁劫了她的孫子梁珂發。——梁珂發一到濮賜,天天便去林藩宅邸周圍明查暗訪。當他正掌握了林藩大量的犯罪證據時,卻突然失蹤了。梁夫人心中明白她的孫子可能已經遇害,故她將林、梁兩家的幾十年夙怨全數傾倒了出來,目的是提醒我們留意到梁珂發的失蹤與林、梁兩家世仇有關聯,是林藩九條人命之後又犯下的一樁新的殺人罪行。然而一時找不到梁珂發失蹤與林藩有直接關聯的證據。——難怪乎馮相公不肯受理這個案子了。至於二十年之前的世仇,那應是廣州都督的事。他焉可越俎代庖?

「我將林藩的行跡前前後後反覆思量了一遍,我問自己為何林藩要選揀濮賜這樣一個小地方來作他的藏身之地,而不去京師大埠過紙醉金迷、放浪形骸的生活。聯想到他貪婪的本性,我疑心他在濮賜做的是套販私鹽的勾當。陶甘說,他的宅邸選在水北門附近,那裏一向荒僻冷落,正是他做犯法勾當的好去虛。水北門下雖有鐵柵,但一包一包的鹽則可化整為零,傳送出鐵柵之外,逃避官府的關卡緝查,由運河運出濮賜。林藩在水北門外不是有一田莊麼,水路貫通,隻須水門兩邊兩條船互相接應便成。陶甘見田莊外有貨棧有碼頭,更可證實他幹的是什麼勾當。

「然而林藩大概已覺察到了官府正在追緝他的罪行,故已將家財,侍妾送回了原籍,濮賜隻留下寥寥幾名家奴,他正在偷偷消滅一切走私的痕跡,最後悠然曳尾而去。——我擔心的是我們不能及時拿獲他走私的證據。」

洪參軍忍不住插上話來:「老爺,看來梁珂發早已查清了他的犯法行徑。我們不能設法找尋到梁珂發,再追出林藩的走私罪行麼?說不定梁珂發正被林藩關押在一個秘密的地方哩。」

狄公搖了搖頭,鄭重地說道:「我思量這梁珂發早已不在人世間了!林藩性極殘忍,他豈會讓梁家一根苗裔獨留在世上?那天他竟對陶甘敢下毒手,早是馬榮及時趕到,要不然陶甘也同梁珂發一樣死於非命了。」

洪參軍沮喪地說:「梁珂發失蹤已兩年了,再要查清他遇害的蹤跡看來是無望了。」

狄公道:「確是如此。我此刻要嚇唬他一下,布下疑陣,弄得他草木皆兵,心神不安,暈頭轉向,疲於奔命。這樣他便會孤注一擲,鋌而走險,從而乳了陣法,露出破綻,最後被我們拿獲歸案。

「此刻我們先做這幾件事。洪亮,你去通報一聲林藩,說我明天要去他府上拜訪,不妨讓他知道官府已對他的行跡生疑,並明言告訴他暫且不要離開濮賜。然後再傳令要守城門的士卒,盤查每一個進出濮賜的廣州人,尤其監伺水北門的船隻往來。

「陶甘,你率一隊民工去清理林宅隔牆那一片廢墟,一麵仔細監視林宅的勤靜。你還得去一次市舶司,要他們攔截林記商號的每一條貨船,緝查違禁物品。

「喬泰則帶上一二名士兵化了裝,去水北門外林藩田莊的運河邊上釣魚,留心觀察田莊的勤靜,林家的奴僕倘是生了疑心,則更好,正可擾乳他的陣腳,弄得他提心弔膽,惶惶不可終日。」

洪參軍微笑道:「老爺三軍齊出,鳴鑼擊鼓,虛聲嚇人,並不放箭,更不亮出刀槍。那林藩見此情狀,必然慌了手腳,露出真形。貿貿然來迎戰,最終落入老爺圈套,束手就擒。」

狄公點頭道:「隻怕林藩老謀深算不肯魯莽行事,金鱉不上鈎,空折了香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