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離濮賜去鄄城的同時,陶甘開始查訪梁夫人的來龍去脈。梁夫人宅舍也在半月街,故陶甘先去拜訪當坊裏甲高正明。
高正明酒飯款待了陶甘後,便拿出了一本厚厚的的戶籍冊。戶籍上登錄:梁歐賜氏,六十八歲;長孫梁珂發,三十歲。——他們兩年前來濮賜定居。梁夫人登錄時還註明梁珂發是個秀才。
高正明道:「那梁珂發雖說是三十歲,看去卻象個二十歲出頭的人,他們遷來半月街居住後,見他一不讀書,二不經商,三不謀個糊口的生計,隻一味在三街六市閑轉晃滂。他最常去的是水北門、聖明觀一帶,有人幾回見他沿著西城那條小河的河岸徘徊盤桓。
「大約一個月之後,梁老太太突然來告我說她的孫子有兩天沒有回家了。她擔心梁珂發生了什麼不測。我派人接連尋了好幾天,並不見梁珂發一點訊息。梁老太太便會哭到州衙大堂,要馮老爺替她作主,她說她的孫子必是被一個名叫林藩的廣州富商殺害無疑。她生怕口說無憑,曾拿出過許多昔時的訟訴狀卷作證。她說廣州林、梁兩家,世代冤讎,不共戴天,她全家已遭林藩的毒手,如今林藩又暗地裏謀殺了她唯一的孫子的性命。梁老太太神情激勤,說得聲淚俱下,奈何證據不足,馮老爺不予受理。
「如今梁老太太孤身住在一幢破舊的小宅院裏,身邊隻有一個老侍婆服伺。她年事已高,官司屢次打不贏,悲恥交加,憤懣鬱結,精神開始失常。梁珂發失蹤之事至今懸掛著。有人說那梁珂發也許不慎失足掉到河裏淹死了。他不是經常沿著西城那河岸漫步徘徊麼?」
陶甘點頭稱謝,告辭了高正明,便一徑去半月街尋找梁夫人的宅舍。
梁夫人的小宅院座落在一條人煙稀少的小巷內,又狹窄,又幽暗,四周靜悄悄,久久不見有人跡走勤。
陶甘看得準,便走進宅院在一扇白坯柴門上敲了三下。柴門「吱軋」一聲打開了一條縫,一個滿頭白髮滿麵皺紋的老婆子探出臉來。叱道:「客官,沒事休要胡乳敲門!」
陶甘彬彬有禮問道:「正不知梁老夫人在家否?」
老婆子端詳了陶甘那張不順眼的長臉半晌,乃答道:「病了。不會客!」說著「砰」的一聲關繄了門。
陶甘吃了閉門羹,心中老大不樂。轉念想,看這老侍婆的舉止便知梁夫人的行跡不無蹊蹺。會不會她們一麵哄瞞衙門,暗裏卻在幹見不得人的勾當。這一帶人跡罕至,正是做罪惡勾當的好虛所。如今她無意露麵,也沒可奈何,隻自認晦氣,心想不如就此去林藩家碰碰運氣。
林藩家的宅址陶甘早就熟記在心,但他卻費了老大週摺才總算找到,一路不知拐了多少曲曲彎彎的小巷。林藩的宅邸寬大深邃,巍峨的雕磚門樓莊嚴古樸,黑漆大門及兩邊粉牆修葺得煥然一新。大門上的銅飾在日光下閃閃發亮,門口一對石獅子齜牙咧嘴,令人望而生畏。陶甘注意到林宅的右首與鄰院的高牆亙綿銜接,而左首則是一片瓦礫場。
林宅的繄對麵有一個小小的菜攤,搭著個涼棚。陶甘便湊上前去與那攤主搭訕。
「掌櫃的,生意敢情不錯。對麵那兩家大戶。三五十口人,吃的菜蔬總是你獨家的生意吧?」
那攤主噘了噘嘴嘆道:「唉,客官有所不知,那一幢是空宅,多年來不曾有人居住。另一幢倒是有人,宅主姓林,卻是廣州人。說的話像唱歌一般,一句都聽他不懂。他們亦從不與我搭話。林先生在城外有一虛田莊,每隔十日八日便有新鮮的果蔬整筐整籮地抬來。——我哪裏能賺到他們一文銅錢?」
陶甘笑道:「我正是廣州來的裱褙匠,未知那林先生可有些古畫宇屏的要揭裱。」
攤主道:「那你倒不妨一試,他們聽見廣州話便熱絡。這裏走街串巷的小販藝匠都從沒有進去林宅一步的。」
陶甘點頭,便搖搖晃晃走到林藩的宅邸前走上臺階那大門上輕輕敲了兩下。半晌,門開了,露出一張尖頭縮腮的臉。
陶甘操廣州話問道:「我是幾十年的裱褙匠,我的手藝是從廣州學的,不知道貴府有否字畫條屏的要揭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