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日陶甘一覺醒來日已三竿,趕忙燒湯凈麵,梳洗罷便換過一件幹淨的長袍,頭戴一頂道士玄紗冠,悄悄出了北門徑投向普慈寺而來。九月天氣,菡萏照日,桂子飄金,一路香風吹送,縱目觀玩,好不舒暢。

陶甘行去忽見普慈寺對麵的綠楊蔭裏閃勤一麵酒旗。時近中午,陶甘正飢腸轆轆,便先去那酒肆裏吃點東西。他進得酒肆挑了一個臨窗的座位一屁股坐下,酒保上來招呼。

陶甘節儉,隻要了兩味蔬菜,也不敢飲酒。匆匆吃罷,招手酒保付賬,一麵湊近問道:「夥計,對麵這寺院何等雄壯,想來裏麵的和尚個個都是西天真菩薩、真羅漢了。」

那酒保鼻孔裏嗤了一聲道:「寺裏的酒肉比我們鋪子裏還多哩,都是些不正經的風月和尚!」

陶甘佯怒道:「當心下犁舌地獄!豈可平白毀謗佛門?」

酒保哼哼地望了陶甘一眼,轉麵走了,連陶甘放在桌角的賞錢都不屑收。

陶甘思忖,這普慈寺果然聲名可疑,不知內裏真的汙穢如何,待想個法子混進山門去看看。他出了酒肆,搖搖擺擺向普慈寺山門行去。

山門外三個年輕的和尚正在聊天,不由都斜過眼來打量著陶甘。陶甘停下腳步在身上掏摸半晌,一麵東張西望。一個和尚好奇,便走上前來閉目合掌,口稱「善哉」,想探聽陶甘口風。

陶甘道:「弟子今日特來拜瞻觀世音大士;隻不知何時丟失了香火錢,恐怕還得走二十裏路回家去取來。終不然……」說著從袖子裏取出一錠光熠熠、明晃晃的銀子,托在手掌上掂了掂分量。

那和尚的眼睛登時放出火來,吞了口饞涎,曲身施禮道:「施主請寺內隨喜,小僧這裏替你先墊上香錢。」

陶甘大喜道:「這個甚好。待我改日兌散了再還你。」

那和尚從袖中抽出兩串銅錢,每串五十個,雙手遞給了陶甘。陶甘大刺刺接過,輕提袍角,飄然走進了山門。三個和尚站在山門內竊竊私議。

山門內即天王殿。四大天王威風凜凜分列兩廡,正龕內供彌勒佛,橫匾曰「皆大歡喜」。出天王殿便見一個大院落,甬道兩邊石碑高聳,巨木垂蔭,華果蕃滋,香風氤氳。甬道盡頭便是觀音大殿了。

陶甘跨進觀音大殿的銅門檻,見殿內雕樑畫棟果然金碧輝煌。神櫥內白檀木雕的觀音大士像,六尺多高,坐在蓮花寶座之上,身後祥雲繚繞,光明四照。大士像前的供案上四對金燭臺燁燁閃熠,殿內香火一派,鍾磐悠揚,和尚們正在唱經禮拜。

陶甘轉出觀音大殿,便見一個花木扶蘇的大花園,大花園內有四幢美翰美奐的朱柱亭閣,藍色玻璃瓦在日光下絢麗奪目。陶甘思忖,這四幢亭閣,無疑就是供來寺裏求子的婦女們夜間寢息的香閣了。他見左右無人,便閃到一株虯龍般偃蹇的古鬆下觀察勤靜。一條細石砌成的甬道通向右首一幢雅緻玲瓏的香閣,香閣的兩扇朱漆大門虛掩著,大門上飾以滾圓澄亮的小鋼球。

陶甘欲待溜進那香閣,卻見兩個小沙彌正在香閣後灑掃。不得已又耐著性子等了半晌,直等到兩個小沙彌灑掃畢離遠了,才一個箭步閃進了香閣。香閣內果然放著一張烏木嵌鑲珍珠大床,床上茵褥枕席十分齊整。床邊放著一張烏木雕花茶幾,茶幾上陳列青花細瓷的茶盅茶壺。床後是觀音大士的巨幅畫像,金碧交輝,氣象森嚴。大士畫像下有一小小供案,供案上一對鎏金香爐,香爐內裊裊升起著濃烈的香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