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聽的元卿淩的話,抬起了頭,眼皮上的痂也微微地揚起,露出一個古怪的笑,「老人家?」
他的聲音,幹啞得幾乎辨別不清,那古怪的笑容讓他的臉看起來彷彿是被風幹的氂牛肉,沒有一餘水分。
他不像是人,倒像是地獄裏的鬼。
徐一輕聲道:「他說,他三十二歲。」
一時,靜止不語,隻有風在耳邊不斷地刮過,帶著那腐臭糜爛的味道。
半響,元卿淩叫徐一再給一塊燒餅,他們都帶著幹糧上山的,徐一給了一塊,他就吃了起來,狼吞虎咽,彷彿吃得慢便沒了。
元卿淩道:「您慢點吃,仔細噎著。」
那人便冷笑了起來,笑得很恐怖,「噎死好,好歹吃頓飽的。」
元卿淩看向宇文皓,宇文皓麵容從沒有過的嚴肅和震撼,他一言不發,隻是看著那人吃著燒餅。
等他吃好了,宇文皓才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你們在這裏,飯菜供應不足嗎?」
那人吮著手指上的殘渣,又恢復了淡漠冰冷,道:「我叫李賀,一天有一頓吃的,吃的都是窩窩頭,幹的,餿的,更多是吃米糠粥,昨天中秋,吃了頓白麵饅頭,一年能吃兩度,中秋和過年。」
病人本身需要補充營養,這樣的吃食,連狗都不如,怎麼可能有營養?難怪一個個看著都是皮包骨的樣子。
「這裏麵還有多少人?」宇文皓再問道。
李賀道:「具澧不知道,三百左右吧,反正這幾年死的人很多,也偶爾有人送上來,這裏是一個活人墓,上來就是倒數著死的那天,誰管還有多少人呢。」
元卿淩問道:「你們的家人可有上來看過你?」
李賀怔了一下,「家人?」
他笑了起來,笑得像哭一樣,「那不能讓他們上來的,上來做什麼呢?染了病之後再被送到這裏來麼?」
蠻兒聽得眼淚都流出來了,怔怔地問道:「你想念家人麼?」
李賀定了定,木然地搖頭,「不想,不敢想,想了就一天都活不下去。」
他扭著頭往後看,指著建築後麵的懸崖峭壁,喃喃地道:「多少人因為想家而跳下去了?我可羨慕他們的勇氣了,其實橫豎都是等死而已,為什麼不敢跳呢?我就是不敢跳啊。」
元卿淩從他的眼底看出了死意,連忙道:「李賀,你聽我說,別尋死,多苦多難都先堅持著,我會想辦法救你們的。」
李賀看著她,那瞇起來的眼睛裏頭出嘲弄的光芒,吉吉地笑了起來,「救我們?你是誰?神仙下凡嗎?我們患的是惡疾,死定的,誰能救我們?」
他說著,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往建築那邊走去了。
四人好久都沒說話,看著密林對麵的人,有好幾個都看了過來,但是,沒人有興趣,他們甚至連好奇心都沒有了,死亡的噲影折磨得他們對塵世間的一切都失去了期待與興趣。
良久,宇文皓黯然道:「我們下山,回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