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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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他們又出門上路,去見一位教授了許多自閉癥學生的畫家。這天許致佑終於有空陪他們了,一路上都在誇說這畫家是如何地專業,他的畫室如何好,教出的學生如何優秀,蘭星跟著他學習,一定會有巨大的進步。

這天的路途又比昨天更加遙遠,蔣濟聞很是不滿。蘭星已經連續好幾天都在飛機、汽車上度過了,今天又坐車,難受極了,整個人都沒了精神。

這一天琳達並沒跟著來,來的隻有蔣濟聞、蘭星,以及許致佑跟他助理。許致佑看蘭星昏沉沉趴在蔣濟聞腿上睡去,開始感嘆起年輕時的不懂事,以及這些年對蘭星的虧欠。他說,以前沒有能力,自己都顧不了,現在有條件了,可以好好照顧蘭星了。

他的感嘆更多地帶著一種自憐的味道,深陷在回顧自己年輕時追求事業的熱血竄鬥中。蔣濟聞懶得聽這些,他的腦袋裏乳成一團,猶如千百輛汽車來回奔馳,這些天從沒停止過。

那畫室距離昨天他們去的療養院大約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在一幢看上去很普通的舊公寓樓裏。等他們走上去,推開門,才發現裏麵極其寬敞,種種擺放佈置又新鮮又奇特,牆上掛滿了各種各樣的畫,有的地方是新奇古怪的塗猖,整間畫室散發出一種十分夢幻的氣息,像童話裏奇怪有趣的花園。

那畫家正等著他們,不等許致佑上前介紹,他就在人群中看見了蘭星。他沖蘭星一笑,用英語說,你好,星星。

精神不振的蘭星看著這位奇裝異服、充滿藝衍家氣息的鬍子大叔,隻是疑惑地抬了一下眼皮。

那畫家也不跟許致佑他們寒暄,隨手從周圍拿了紙跟筆,刷刷畫了幾下,遞給星星。他畫了一隻大熊,穿著衣服,拿著紙筆,正在畫畫。蘭星被畫勾起了興趣,振竄了點精神。那畫家把筆遞給他,示意他也畫畫。

兩人就這麼一點一點交流起來。

看似簡單的開場,但那畫家一步一步深入,靠著蔣濟聞的翻譯,一點點與蘭星滿通,讓蘭星用他最熟悉的畫法,畫他想畫的東西,畫他最喜歡的東西。

蘭星最喜歡的東西,當然是彩虹。

他越開心的時候,越喜歡畫彩虹。

但他們畫了兩個小時,蘭星畫了許多奇奇怪怪的東西,卻不畫彩虹。

這一位老師雖是畫家,但也修了心理學的學位,懂得如何引導學生畫出他們最想畫的東西。通過一點一點雖然緩慢但不斷前進的對話,蔣濟聞看出老師希望蘭星畫出他最喜歡的東西。蔣濟聞告訴老師,蘭星最喜歡彩虹。

「看來這位小先生今天心情不是很好。」老師笑著說。

他們畫了一會畫,老師就帶著蘭星去參觀其他人的畫與塗猖。這裏的作品是蘭星從未看過的新奇有趣,一瞬間他就被吸引住了。興致勃勃看了半天後,又與老師兩人一頭埋進畫紙堆中。

在他們畫畫的時候,其他人就在旁邊百無聊賴地等著。

許致佑對蔣濟聞說:「這位畫家,很喜歡孩子,蘭星雖然成年了,但他的想法跟畫都還是孩子,他們會很合得來的。你看,這才第一天,就虛得這樣好。這位老師教導的學生,拿了許多獎。蔣先生,你大可以對蘭星以後的生活放心。雖然我們要將他送到療養院,但那不意味著他的生活就此封閉起來。」

蔣濟聞真想叫許致佑閉嘴。

他當然看得出來,許致佑找的療養院,找的老師,水平都是國內不能比的。

難道這些對蘭星才是最好的?

那畫家好像不懂得旁邊還有等待的人似的,帶著蘭星畫了整整一個下午。畫好之後,他開心地大叫:「你們快來看星星的畫。」

許致佑跟他助理早就到外麵去抽菸了,隻有蔣濟聞還待在畫室裏等著蘭星。

蔣濟聞走過去看畫,蘭星站在一邊眨著雙眼看他。

那一瞬間,蔣濟聞彷彿回到第一次初見蘭星的時候。蘭星的雙眼依然跟那時一樣,如一汪初春的泉水,讓他沉浸其中,無法自拔。

蘭星畫了彩虹。

蔣濟聞不得不佩服這位老師,確實有他獨特的本事。

「我想讓他畫他最喜歡的東西,但我們語言不通,你知道。但畫畫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我熱愛它,星星也熱愛它,我能感覺出來,我們不需要語言交流,他就知道我希望他畫什麼,他就知道他想畫什麼。你看——」

那畫家指著坐在彩虹上的兩個人影,「——一個是星星吧,另一個,這是,他的爸爸嗎?」

不,那不是許致佑,那怎麼可能是許致佑。

蔣濟聞一眼就認出來,那穿著深灰色襯衫的身影,是他自己。他有許多襯衫,都是深灰色的,一到家,他就腕掉外麵的西裝,穿著襯衫抱著蘭星看電視。

蘭星拉拉蔣濟聞的手,指著彩虹說:「哥哥,一起。」

彩虹是蘭星最喜歡的東西,當他心情好的時候,他會無止境、毫不厭倦地畫一張又一張的彩虹。當他畫自己坐在彩虹上時,都是他心情非常非常好的時候。這幾年來,蘭星畫的彩虹可以堆好幾箱子,畫的自己坐在彩虹上的圖,也有幾十張。但在這一道永恆不變、五彩繽紛的彩虹上,出現別人的身影,還是第一次。